刚刚搭起来的简易帐篷中,只点着一只蜡烛,昏暗的烛火中,床上躺着的人瘦小得几乎要被风吹去。
李御医半跪在产床前,手指搭在岳绮云的手腕上号脉,沉吟了许久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颤抖着青紫的嘴唇说道:“大妃是产后体虚,刚才又急怒攻心。好在她身体底子好,要不就这通折腾非得血崩不可。”
“那现在呢,现在如何了?”剑兰看着自家主子苍白的小脸,着急地追问道。
“就让她睡吧,睡醒后我会亲自给大妃熬药。”李御医哆嗦着擦掉头上的水珠,也不知道那是冷汗还是雨水。这一夜下来,他都感觉自己是老了十多岁。
“剑兰姑娘你照顾好大妃,我这就去找人把那贱妇捉回来!”托雅眼见着岳绮云这里没有危险了,她霍然起身就要冲出帐篷。
“哒哒哒”风雨飘摇的帐篷外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元烈那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大妃在哪里?”
“大汗,大妃在这儿!”托雅大婶掀开帐篷的门帘,看着雨雾中元烈高大的身影,心头又是安定又是难过。
“她怎么样了?”当元烈看清了那用龙武卫士们的身躯支撑起来的帐篷,蓝色的眼睛里爆出一团火苗他一步跨进帐篷,将怀中那柔软的小婴儿抱得更紧了些。
“哇——哇——”可能是受不了父亲坚硬的怀抱,那孩子又扯开喉咙哭了起来。
然而,这样的哭声听在周围人们的耳中却是有如天籁!
“孩子,这才是大妃的孩子!”
“孩子回来啦!”
“大汗把孩子救回来了!”
山谷营地中,不但是龙虎卫们欢呼起来,就连围在外面的烈焰族牧人都欢呼雀跃了。
帐中,剑兰更是喜极而泣,她几步跑到元烈的前面,根本就是用抢的,一把将孩子从汗王的臂弯里夺了过来。
“大妃,孩子没事了,孩子好好的呐!”抱过了哭闹不休的孩子,剑孩子放在岳绮云的身边。
烛火中,岳绮云的睫毛翕动了一下,眼睛却是始终没有张开。
而那小小的婴儿好像知道自己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渐渐止住了哭嚎,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小手划拉着,抓着了母亲的一缕微湿的长发,然后安心的睡了过去。
草原上的第一场春雨,滂沱的雨势只维持不到一个时辰,就转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春雨贵如油,尤其是在这个经历了一年旱灾的草原,柔软的雨丝落到地面,无声地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悄无声息间,草原上的生物全都生机盎然起来。漆黑的雨夜中,散发着浓浓的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乌兰站在帐篷的外面,围着罗兰嗅了嗅,就趴在她渐渐变得冰冷的尸身旁边,对着周围的人群愤怒的大吼了几声,随即就一动不动地守在罗兰的身边。
它原本是带领着赵嬷嬷的队伍回来的,当队伍距离山谷还有几里地的时候,乌兰停下了脚步,鼻尖耸动着在细密的雨丝中辨认着什么。
它闻到了,岳绮云身上的血腥味道,于是乌兰不顾赵嬷嬷的呼唤,发足向着山谷的方形狂奔而来。
幸亏它到的及时,也幸亏它有着极其灵敏的嗅觉,在那行凶的婆子出现在乌兰的视线中的时候,它断定那女人身上藏着自己主人刚刚生产下来的小崽子!
险险地救下了岳绮云的儿子,它却没有时间救下罗兰。
乌兰的眼睛穿过细密的雨丝,划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好像在审视又像是在责怪。
龙虎卫们在乌兰的凝视下一个个低下了头,他们这些孔武有力的军人,在刚才那场突变中,居然还没有一个弱女子反应迅速。
这个往日里美丽而柔弱的姑娘,在那么一个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表现所表现出的英勇坚决。她的牺牲,让他们这群自视甚高的军人们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愧。
而烈焰族牧人们则无声地举着油布雨伞聚拢在罗兰的周围,无数的雨伞为她遮住了冰冷的雨丝。
雨丝温柔地拂过干旱的土地,也打在草地另外一边躺着的两具冰冷的尸体上——那两个行凶的婆子直挺挺地躺在泥地上,她们全都死相狰狞,面目丑陋,哪里还有在产房中和蔼慈祥的样子?
在这草木生发的季节,罗兰那如花的生命却凋零在这春意盎然的雨夜。
元烈坐在已经换上干净被褥的床边,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熟睡的岳绮云。
此时的她,那样脆弱。憔悴的模样看得他心中一阵阵绞痛。
她既是自己的妻,又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然而,就在她最需要人保护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
他原来以为,自己有能力保护她,却不知道在黑暗的角落中,总是有一伙人挖空心思地想要置她于死地!
若是刚才没有乌兰及时出现思绪到了这里,元烈不敢再想下去了!
元烈想起那个恶心的,被拨了皮的四脚动物的尸体,他的心里就升起了熊熊的怒火!
那些人的心思居然歹毒至此!
——用一个死猫的尸体换了她的孩子,若不是岳绮云当场喝破她们的伎俩,元烈还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狸猫换太子”。
他伸出手想要整理她汗湿的秀发,但手伸出去,却久久地停留在半空。
——他心虚道居然不敢触碰她!
她已经很小心地保护自己了,但却依然没有躲过来自烈焰族人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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