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莫卿毕竟不想将那么多残酷和黑暗的经历一一展现,她并不想将一个原本平和的画布在突河面前统统撕碎,但她想到正是自己当初的疏忽和自大才招致邢天耀的致命一击,杀得她措手不及,她的确悔恨不已。她希望突河不要犯这样的错误,至少在认清事实前摆正自己的位子,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扎哈生病与否都是小,但他手里的权势必须统统交还到突河手上,否则他在的一天都是突河的威胁,不管他野心何在,也不管他用计多深,突河一旦明白他的存在就是威胁,他也必定不会再在流安有立足之地。
但兴许是血缘关系的奇妙,突河眼中黯然,却仍旧坚定地点了点头,“是我一直疏忽了……我虽年幼,却总忘了我身在此位,肩负众多,我一直以为有叔父的扶持,有朝臣的庇佑,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享其实。可是我错了,终有一日,当我发现其实我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无法应对,这才是我的致命伤。哪怕没有现在叔父提早策划之事,我只怕也会因为才疏学浅和不明事理被赶下皇位了……更何况南都事发之久,我却一再闭塞耳目,竟不知百姓受此疾苦,还迟迟不曾动身前去……”
“既然小河有所领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救下南都灾民为重。”余莫卿点头附和,看着突河的眼中略带赞许。总归是不负她和永夜的劝导,突河能有自己的看法,也就说明他能够判断现在的是非。
“是……”突河眼中闪烁,少年的诚恳是带着些许纯真的倔强,“姐姐,公子,多谢你们!若不是你们警醒我,恐怕过不了几天流安就会遍布国主无能的消息了……”
“所以我们得赶快行动才是,摄政王暴病未曾传出,就说明他自诩为家事,也暂且容不得别人插手,但他的眼线还不至于立刻崩析,谁都不知道是否藏在某个暗处,还在监视着我们……国主现下可以静观其变,以免再惹祸上身,但南都一事结束,国主就要真正做出决断了。”永夜沉声道。
突河一顿,还是有些不忍,但终究熬不过永夜那双逼视的冷眸,“证据确凿,我不会徇私枉法……”
“但愿国主所言,勿要辜负百姓期许,若摄政王之事败露,届时国主的做法便代表皇家,民心所向,才是国主为君之道。”看得出突河的不舍,永夜不忘提点一二。
突河咬牙,点头应允,“那么公子还未告诉我到底是何办法可以救下南都灾民?”
“国主只需赶往南都,一切打点妥当,其余的也无需忧心。”永夜说得自信,但却话锋一转,“但为确保国主不会食言,草民想,国主还是拟下一份欠条为证,免得日后反悔。”
“欠条?我能反什么悔?”突河蹙眉,好似对于别人的不信任有些提防。
只见永夜自顾自在这殿内寻来文房四宝,铺在桌上,“虽说金口玉言,但口说无凭,只是需要国主一个保证,好安草民之心。”
突河站在桌前,看着桌上铺好的纸张,神色忽明忽暗,抬头看向永夜,“公子当真万无一失?如果……”
“没有如果,”永夜打断突河的猜测,“国主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担心摄政王醒来后如何作对。国主将会捉拿大世子回都城,国主想,到时候王爷是会袒护自己的儿子,还是会站出来自己认罪?两者取其一,国主必须有所决断,若有半分犹豫,归罪国主的是天下人,而非至亲。”
字字箴言像烙印般打在突河心上,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接过永夜手里的笔,当即蘸取墨水提笔。
笔走龙蛇,墨香扑面,突河迅速拟写完几乎成旨意的欠条,这才缓缓收笔,嘴上一叹,“但愿本汗当下做的选择没有错。”
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原本少年独有的青涩再次显露,突河转身看向余莫卿,“姐姐,这样的欠条,你可满意?”
余莫卿原本是没看着突河写欠条的,她以为不过是些许诺的话,毕竟永夜说的那么清楚,只是想让他在南都事后帮助他们以及二皇子牵制邢天耀,诸如此类也无需余莫卿一一过目,大家心知肚明便可。可突河这么一说,她不禁瞥了眼纸上黑字。
“今世之乱,吾能之损,国之危及,祸起内栏。遵先令和,本汗诚书,肯大昭之士帮扶,以解今难。本汗特允,待南都瘟疫事平,奸佞将除,许和亲一事废,定两国之交纯,护送公主如期归国,永不犯边境。附,必要许兵,绝不推诿,力助明主,昌和两邦。”
余莫卿微微惊讶,不禁来回看了突河两眼,“小河……”
她不仅是在感慨突河书写汉字如此得道,果然是帝王才学,非普通人所能及。更令她吃惊的还有后面解除和亲之约。这意味着她可以安然回大昭,并且不受此和亲约束,也同时意味着邢天熙也不再需要远嫁,两国可以继续保持和亲建交。
可是代替余莫卿感谢的并非自己,永夜的声音已然想起,“多谢国主成全。”
“不用……”突河生冷地拒绝,“是姐姐说的,是亲人,就会帮助亲人,保护亲人……我知道……姐姐既非安定之心,无法长留,小河留不住姐姐半分,倒不如放姐姐回大昭……”
后面的话是单独说给余莫卿听的,少年的语气里多了一股挂念的味道,听来让人不舍。
余莫卿并不会宽慰别人,尤其是对着不大不小的少年,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突河的脸,俏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