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水粉婆已经踏地而起,两掌伸开,如鹰钩利爪,朝那女子扑去,宽大的白袍在身后“哗啦啦”直响,如一面迎风而立的旗。
可还未接近那女子的身边,她突然从半空猛地坠下,“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身子颤了几颤,努力的朝上抬了几下,终是没能再爬起来。
殿内传来“咚咚”的响声,如宏亮佛钟,威震八方,整座殿宇似是都跟着轻轻的颤动了起来。
原来那女子紧紧攥住锡杖,一下一下的在地板上砸动着,铁镮在半空中飞扬,发出清脆的“桄榔桄榔”声,金光四溢,从五轮塔中散射出来,汇聚成一道胳膊那么粗的光束,罩在水粉婆的头顶。
“奝然和尚当日为了追踪你而来到皇宫,我想,他定是中了你俩的计谋,惨死于这深宫之中,连锡杖都被你们两人得了去。”
水粉婆狠狠昂起头,皱纹纵横的脸从灰白的发丝中倔强的探出来,“那老秃驴,为了要我性命,不惜从日本赶来这里,他又怎会想到,这大宋皇宫,竟成了他自己的墓冢,多管闲事,他活该落得这么个下场。”
女子柳眉微蹙,“可是单凭你们两人,又怎会是奝然和尚的对手?”
正想着,却发现刚才还站在前面的花蕊夫人不见了,心里道了声不好,她将锡杖立在地上,赶紧朝内室跑去。一直站在门口的何胥看到这般情景,也忙从外面跑进来,可是刚走进屋子,鼻间就传来一阵奇特的香气,他心里一惊,忙扯下袖子缠住口鼻,可是这香味还是被吸进去了一些,他只觉得头顶一阵眩晕,赶紧用手扶住门框,才将将站稳。
眼前一片昏花,他在这片模糊不清中,看到那女子从室内拎出了一个女人来,手腕一挑,将她扔在他面前的地上。
何胥眯着眼睛朝前看,他虽然仍意识不清,但是还能勉力分辨出趴在前面的那个女人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妇,可是他搞不明白,这翠微殿里,从来都只有花蕊夫人一人,怎么又凭白多出个妇人出来。
见何胥盯着自己,那老妇连忙用手捂住脸,嘶哑的声线中透着绝望,“不要看,你不要看,快回过头,我命令你回过头去。”
这把声音何胥认得,可是,在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后,他却更加讶异了:怎么会?她怎么会在几日间苍老了这么多,那个艳绝后宫,侍奉了三朝帝王的女子,那个蜀地第一美人,如清晨的花蕊般娇嫩的女子,怎会变成这这般模样?
转念一想,他突然又彻底的悟了:花无百日艳,她纵使芳华绝代,也不可能抗衡的过时间的摧残,所以要想永葆青春,就只能靠着那一张张鲜嫩无比的人皮来维持,原来那水粉婆之所以行凶无数,就是为了成全这位夫人的野心。
正在心里叹息,又听那年轻女子冷笑一声,“檀香油,花蕊夫人,原来当年,你就是用这个香料迷晕了奝然和尚,然后将他诛杀于此,”她眼珠子一转,重新盯在水粉婆身上,“你帮这妖妇除掉了奝然和尚,她就帮你四处寻那美人皮,来掩饰你垂垂老矣的姿容,可是,你们做可这么多恶事,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花蕊夫人,你心里未尝没有察觉,那皇帝老儿根本不在意你是年轻还是苍老,他当年费尽心力得到你,不过是为了证明先帝能做到的,他也一样能做到,包括他的女人。”
花蕊夫人的双手慢慢的从脸蛋上滑下去,她杏眼圆睁,吐字铿锵有力,“她也这样说,你也这样说,你们一个两个的,不过是嫉妒我的美貌罢了,这些鬼话,我是半点也不会信的,半点也不会信的。”
见她这般执迷不悟,那年轻女子陡然色变,“我管你信不信,不过从今以后,你休想再用别人的东西为自己做嫁衣裳。”
话落,她疾步走到还立在地上的锡杖旁边,一把将它拿起,使劲浑身力气朝跪在殿中的水粉婆砸去。
何胥只感到一阵“呼呼”的风声从脸前划过,紧接着,他听到了花蕊夫人的尖叫声,她朝倒在地上的水粉婆跑过去,刚倚到她身旁,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飞奔到内室的柜子旁边,从里面拿出了一柄卷梳。
“给你,”她把卷梳塞到水粉婆已经失了力气的手心里,握住她的手指,帮她将那柄卷梳攥紧,“这是你夫君给你的信物,我......我还给你了......”
见到自己苦苦寻了多年的凶犯伏法,何胥本应欣喜万分的,可是,看到花蕊夫人悲痛欲绝的样子,不知为何,他心里却泛起了一股酸楚,他记得前几日皇上出宫之前,自己偶从文德殿前巡视经过,听到有大臣在请示皇上的意思,说花蕊夫人久居深宫,却没有封号,又因为侍奉过蜀后主和先帝,所以名份上也不清不楚的,难免会引起大臣和子民的闲言碎语。而皇上当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她是活的久了些,但我也不能下令将她处死,以后,让内务府不要再往翠微殿里添置东西,让她速速耗死在里面也就罢了。
“也就罢了。”
这四个字多么的稀松平常,可是何胥听在心里却觉得五味杂陈,她于皇上而言到底是什么?她企盼的,恰恰是他厌弃的,她以为自己会重得宠幸,而他却想要她的命。
“何大人,还发什么愣呢?证据确凿,你现在可以将人带到大理寺复命了。”
年轻女子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缓缓传进何胥的耳中。
他被这声音惊得回过神,脚步沉重的朝花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