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小姐……”
“大人,”这是她今晚第二次打断程牧游的话,“钰儿从心里仰慕大人,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大人会是一个好官,也定能保这一方百姓的平安,”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若不是太迟了,钰儿也希望可以留在大人身边,哪怕是做一个妾室也是好的。”
程牧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从未被一个女子这么直言不讳的表白过,不禁有些慌乱,他看着自己的脚面,“小姐千金贵体,万不能如此贬低自己,程某何德何能,可以让小姐如此高看。”
荆小姐突然笑了,“程大人不用慌乱,我虽然仰慕大人,却也不会做那强人所难之事,只是今晚月色甚好,让我有些情难自持了,”她望着前面的桃林,突然脚步轻盈的跑了进去,立于一株桃树下面轻声问道:“大人可知崔殷功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可惜桃花已落,真是长恨春归无觅处。”程牧游接着她的话说到。
“大人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人面桃花,人去楼空,本都是世之常情,若是曾经相逢,又何必在乎是否能长相厮守。”
程牧游听她话中有话,不禁心下纳罕,他走上前一步,“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程某?”
荆小姐嫣然一笑,“难道我今晚向大人诉的衷肠还不够多吗?”说完,她便定定的看着程牧游,仿佛想将他的每一个神韵,每一个动作都记在心中。终于,在现对面的人已经被自己盯得不大自在之后,她又笑了一笑,“大人,多谢你陪钰儿走了这么一程,钰儿也算是无愧此生了。”话毕,她深深的行了个礼,扭头朝着内堂走去。
“无愧此生?”程牧游的心冷不丁的被这四个字触碰了一下,他抬起胳膊想叫住她,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放下了。月色冷冷的蒙在荆小姐的背影上,让她看起来像真实世界中的一个镜像,朦胧、缥缈而又空洞。
“小姐回来了。”见荆尘钰走进屋子,房内的小丫鬟赶紧迎了上来,“少爷派人来了好几趟,说是要您赶紧过去。”
荆尘钰走到桌边坐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现在天色晚了,我明日一早再过去。”
小丫鬟应承着退下了,荆尘钰见她将门关上了,这才站起身缓步踱到柜子旁,将里面的一枚玉镯拿出来贴在胸口,哽咽着说道:“娘,您临终前要我离开这里,只是天下虽大,却已无女儿的去处了。”
原来那程牧游是何等的聪明,深更半夜见荆小姐背着个包袱朝外走便已心底生疑,对她慌乱中编的那个理由更是不会相信,因为那包袱里沉甸甸的,怎么可能只是一点碎银那么简单。况且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早已知晓了冬香失踪之事。当然这一切也被七窍玲珑的荆尘钰尽收在眼底,只不过她在慌乱之后,突然平静下来,因为面对自己早已情根深种的这个男子时,她的心里一瞬间万念俱灰,她知道自己此生都不会和他再有交集了,就算事情没有暴露也全然没有可能。
“他会恨死我的,娘,一定会恨透我了。”荆尘钰凄然一笑,“我也是到今日才想起来,为什么总觉得那位姑娘眼熟,原来城门初见那日,她就骑马跟在他的身后,而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来寻她的。”
荆尘钰将玉镯缓缓的套在手腕上,双眼望向窗外,脸蛋慢慢浮出一抹释然的笑:真好,当启明星升起,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天光微亮的时候,玉泉镇的宁静被一声刺耳的尖叫给打破了,听到这声惨叫,程牧游和史家兄弟披上衣服便赶到声音来源之处——泉湖边上。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正斜斜的挂在湖面上,将上面漂浮着的二十几具尸体映得忽明忽暗,这些尸体全是身着中衣的女人,她们蓬着头,眼睛朝上翻起,无助的望着多年未见的日光,像是一条条翻着白肚的死鱼。她们每个人的额头上都烙着一条黑蛇,蛇身粗壮,布满花纹,蛇头恶狠狠的朝上扬起,吐着长长的信子。
更为怪异的是,这些女人的手脚上都绑着硕大的石块,可是如今,这些石头却随波飘荡,仿佛没有重量似的。
现尸身的是住在湖边的一个农妇,她因昨晚的血案彻夜未睡,所以便一早来湖边清洗衣物,可是刚蹲下身,就听到湖底出了“噗噗”的怪响,紧接着,湖面就像煮沸的水,咕嘟咕嘟的开始冒泡,随后,这些尸体便一具接着一具冒出水面,胸腹朝上,肚子胀得像一面面大鼓。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大家都不敢离湖边太近,而是三五成群的聚在程牧游三人的身后,小声的议论着。
“绑着几块石头还能浮起来,看来死得冤哪。”
“你认出来没有,那挂在水草上的,可是王家媳妇儿,她婆子昨天还在骂她不辞而别呢,谁知道是死在这湖里了。”
“中间那个是寄瑶吗?哎呀,这下子王之瑜这傻子总该死心了。”
“可不是吗。”
他们的话提醒了程牧游,他从震惊中回转过来,看了身旁的史今一眼,“去通知亲属来认尸吧,还有,把王之瑜也叫过来。”
“是,大人。”史今双拳一握,扭头就欲走,可就在这时,湖底突然又响起了“咕嘟咕嘟”的声音,紧接着,一串气泡慢悠悠的升出水面。
“难道,难道还有人?”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人群里出一阵惊呼,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