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让回到了魏州,明显觉察出来魏州城中有一股肃杀的气氛,马嗣勋在与城中的魏博牙兵交锋之中受了重伤,朱全忠已经探望他两三次了。
在朱全忠看来,像马嗣勋这般的将士便该好生宣扬一番,在危急时刻,做出的选择不是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是保全朱全忠的家眷,虽说朱全忠并不在乎自己的女儿,但他容不得别人不在乎他的女儿,那种人用不得,否则到了关键时候必定不会顾及朱全忠的性命。
卢克让回到城中也赶到了马嗣勋养伤的院落:“马校尉,此事都怪我”
马嗣勋一见卢克让回来了,脸色有些发苦:“卢校尉,当日去报信的时候,该我去的”
“此话怎讲?”
“我是个粗人,读了几本兵书,领兵打仗还能说得过去,但是权谋策略一窍不通,这才酿成如此祸事,如若不然,现在魏博牙兵定然已经归到了梁王麾下。”
卢克让心中有些感慨,想不到马嗣勋如此心细,也被他推断出城中的真实情况。
“马校尉,此事全都怪我,若不是我连夜赶回来,便不会遇上山贼,你也不会落入两难的境地。你好生养伤,等你伤好了,咱们再并肩作战。”
马嗣勋笑着摇摇头:“我的伤好不了了,永远也好不了了。”说着他招招手,示意卢克让到近前来。
卢克让到了马嗣勋的床前,马嗣勋笑着说道:“卢校尉,您是个聪明人,做事也大气,将来定有一番作为,还望你看在咱们也曾并肩作战过的份上,若是我家中妻儿遇到了什么麻烦,还请您照拂一二。”
“马校尉,你不要这么说,我问过他们了,你不过是肋下受了伤,好生养着,定能痊愈的。”
马嗣勋脸上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卢校尉,你还年轻,我再教你一件事吧,有的时候别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借此表达什么。我问你,此次魏州之事,我有功还是有过?”
“自然是有大功!”
“卢校尉,你就不用恭维我了,此次做事,我犯了蠢,坏了梁王的大事,梁王之所以如此厚待我,不过是因为我为了救他的女儿所做的这件蠢事,他为了做给别人看,也得好生安抚我,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从他的眼里未曾看到过一丝挂怀,我便知道这件事做错了。”
“马校尉,你听我说,你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害了自己的性命。”
“此次城中的魏博牙兵几乎尽数被杀,我们与魏博牙兵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你也曾听说过,长安天子,魏博牙兵。魏博六州魏博牙兵说了算。杀了这么多魏博牙兵,魏博六州与梁王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那又与你何干?”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有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通过这件事表达什么。梁王并不是真正把我当成有功之臣,魏博六州乱一日,他便会将始作俑者的我恨上一分,等到有一日他忍不住恨意的时候,便是我的授首之日,与其多活几日,倒不如为我家大郎谋个前程,只要我现在死了,死者已矣,此事便不会再牵扯到我的头上。”
“就为了你家大郎的前程,你就不要命了么?”
“若是能活着,谁不愿意活着。”说到这里他看了卢克让一眼笑着说道:“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到了这一步谁也没有别的法子,我一个军中的校尉还能与梁王为敌不成?况且我家中还有妻儿,我总要顾及他们的性命。”
“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马嗣勋从被褥里面抽出了一本书:“年少时识得几个字,读了几本兵书,又侥幸打了几仗,对军阵中的事情也算是有了些经验,这两日将自己的领悟全都写到了书上,你拿去也许有用处。”
卢克让双手接过了薄薄的书册:“以后若是您家大郎有了麻烦,我一定尽力而为。”
马嗣勋笑着摇摇头:“我今日教你的事情你还需要多加领悟,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莫要为了救人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许当时会有人称赞你两句,过上三五年便没人记得你是谁了,到时候你自己家中出了事未必会有人愿意帮他们,世上没有这么多恶人,也没有这么多好人。”
卢克让拿着那本书册出了院落,心情异常沉重,马嗣勋也算得上是个有本事的将领,如今因为朱全忠的好恶竟然要白白赴死,若是异地而处,自己会不会也做到这一点?可是朱全忠虽说权势煊赫,难道自己就活该硬生生被他逼死么?
仲景耀眼见卢克让出了院落有些闷闷不乐,开口问道:“卢大郎,你这是怎么了?马校尉的情况不好么?”
卢克让叹了口气,将此番经历仔细说了一遍,挠了挠头:“我现在心中有些迷惑,若是有朝一日,这种事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又该如何处置?”
仲景耀听闻此事也是唏嘘不已,不过想了想便笑了:“若是有了那一日,卢大郎你定会带着我们亡命天下。”
“可是梁王势大,咱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我来问卢大郎一句话,梁王已经年近六旬,他还有几年好活?”
“这”
“梁王处事全凭自己喜好,并无章程,他活着的时候还有可能压制住这些文臣武将,若是有一日他不幸身死,这些文臣武将还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么?就说此次魏州之事,若不是惧怕他的手段,马校尉根本不会攻击魏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