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受伤了。
这在天字宫众徒眼里,是极其稀罕之事。但若他的对手是穆子建,这件事就不值得奇怪了。
金门俱豪杰,穆氏无庸人。尽管享有“天下第一剑”美誉的穆沧平对自己的这个继承者并不满意,也不能改变穆子建年纪轻轻便跻身名剑前五,稳稳站在江湖顶尖剑客之列的事实。
他最后伤千羽的那一招——“长河冻”,乃是穆家剑中仅次于“瀚海冰”的杀招。
穆沧平当年便是以这一招剑法败了当时名扬天下的两大剑术泰斗——林若和陈之焕。
“长河冻”一式精奥艰深,穆子建为了连成这一招,不知道熬了多少三更灯火,度过了多少个闻鸡起舞的日子。以他技法之精纯熟连,挥出的寒河自然比穆典可那临阵悟出、还颇多错漏的“小河冻”气象高迈的不是一点半点。
暴烈的剑气渗进千羽的肌肤血液,血管凸起,盘曲在小腿上,确像水流结冰后鼓胀不匀的样子。
血流不通,一双腿脚呈现乌惨惨的青紫色。头两日还活动无碍,今日便不大灵便了,虽针刺火燎也无甚痛感。
常千佛为千羽施针过后,又试着放了一边血,那血液已能自行从肌肤创口流出,颜色也鲜浅了许多,不再呈乌黑粘稠之态。
在场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又有一块更大的石头无声无息地压在了众人心上——穆家剑强悍至斯,若出这一剑的人不是穆子建,而是穆沧平,试问又有谁人能挡得住这一剑之利,全身而退?
穆典可看见瞿涯默默走了出去。
她隔了一会跟上去,见瞿涯正将一张舆图铺在井台上,用炭笔勾画着。
不论穆沧平的剑术到了何种境界,无论与之对抗的胜算有多小,全天下都可以退,唯独他不能。他也不想放弃。
“徐攸南说你会来,没想到竟真的又让他说中了。”瞿涯没有抬头,仍然盯着面前的簇新地图,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认真又专注,似乎要看破那层纸,把那藏在舆图里的什么人生生剜出来。
“玉儿,她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老父亲浑厚的嗓音有些沙哑。
“与她无尤。”穆典可拉了一个草垫坐在瞿涯对面,伸手去揭那张舆图。
几何时,她确是怨过瞿玉儿的。可后来想想,瞿玉儿又做错过什么呢?她不过和自己喜欢了同一个人,和所有初堕爱河的少女一样,盼望着,欢喜着,想要留住那人在自己身边多停留一刻。
瞿玉儿没有伤害过她。是金雁尘做的决定。
“他们就在这个地方?”她指着舆图上一个黑点,黑点周围被炭笔标记凌乱涂满。刚才瞿涯就一直盯着这个地方看。
瞿涯点了下头。
穆典可说不上为什么,居然就笑了一下。
“他还真是自负。”自古兵家就讲究据险以守,借山川地利之便,务求稳妥。可穆沧平选的这个地方,既无险山,又无恶水,大道交贯,一马平川,他这是生怕他们不肯去劫人啊。
“我哥…他怎么说?”
“他被徐攸南控制住了。”瞿涯说道:“徐攸南先一步得到消息,给他下了药,没有人告诉他玉儿的消息。”
这确实是徐攸南能干出来的事。
任何人在徐攸南眼里都是可以牺牲的,唯独金雁尘不能。
“不管怎么说,穆子建和穆月庭在你手上,穆沧平不敢妄动。玉儿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危。”穆典可宽慰瞿涯道:“千佛前日,已派了人前往兖州大营。”
兖州大营,是南朝廷募兵操练,应援边境的屯军之所。与冀州的镇北边军一样,同属建康方家的势力范围。
曾有人笑言,说南朝如果还剩下最后两支能打的队伍,那一定是方严手下的冀州军跟他弟弟方廉统领的兖州新兵。
瞿涯不知道常千佛要去那里干什么,但已经意识到此事的不同寻常。
“他想借方家之力把玉儿转到建康。常家堡在朝中有些人脉,只要出得起银子,运作得当,不是没有希望……”
瞿涯明白了。
穆沧平贪名。他苦心经营,树立起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形象,绝不想让人知道他背地里还做过挟人妻子的下作之事。
先假朝廷之名放出瞿玉儿被擒之事,引金雁尘来救;等杀了金雁尘之后,再随便借朝中哪位官员之手,将瞿玉儿移送朝廷,圆了这个说法。
刘颛在金雁尘那里吃了数回败仗,急需要一件大事来挽回颜面。这种得名又得利的好事,朝中自有大把的人抢着去帮穆沧平做。
而穆沧平则一箭三雕:既除掉了金雁尘,又卖了朝廷的好,还结实得了一块厚厚的遮羞布。
这一手盘算当真无耻之极。却也正是因为穆沧平的不要脸,露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破绽。
如果是正面相抗,没有哪股江湖力量能与穆门相抗衡。更没有人有把握从穆沧平手下夺人。
但如果朝廷出面就不一样了。穆沧平一生贪爱虚名,断不会为了一个瞿玉儿公然与朝廷对抗,背一个犯上作乱之名,
诚如穆典可所说,建康各方势力错综,并非铁板一块。只要瞿玉儿进了南朝廷的大牢,脱离了穆沧平的掌控,他们就有机会把人捞出来。
可是方家为什么愿意蹚这趟浑水。
事后拿人,既不用得罪穆沧平,还不用担心明宫在半道上劫囚,不是更为稳妥吗?
“千佛说,他有把握。”穆典可也有几分犹疑:“是凌管家亲自去办的,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