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感受:欢乐时光容易逝,而举凡痛苦的日子,总是特别漫长而难捱的。
常千佛想,穆典可在那十年里,对于时光流去的感知,应当如一个正常人过完一生那样漫长。
恐怕比那还要长。
而那些能让人疼得脱皮换骨的经历,居然寥寥数行字就能记下一桩,只需要一本不厚的书稿,就全都装进去了。
烘一声,干柴遇火,跳起尺高的火焰,映红脸膛。
常千佛把书稿扔进了柴堆,抬手覆住自己的面庞,以肘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倾身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身旁烈焰跃跃,热浪灼人;而他,觉得那么冷。
曾不知坐了多久,坐到山风不寒、夜虫也不叫了,他睁开眼,东方已大白。
穆典可和往常一样,在常千佛的臂弯里醒过来。
她迷糊翻了个身,抱住他的腰,想在他怀里再赖上一会。
然而敏锐的知觉让她立刻清醒了。
——常千佛今日与往常不太一样!
他的身体温中带凉,不是往日里那种中阳十足的暖气烘烘,更别说他比她早醒时,常是气息粗浊,一具身子热烫得令她不安。
而今日他明明是醒着的,却闭上眼睛装睡。
穆典可伸出手指,顺着常千佛挺直的鼻梁划了一道。
还是不睁眼。
她索性将他的两个鼻孔给捏住了,还使劲揪了一下。
常千佛终是撑不下去了,睁开眼,一双黑如矅石的眸子里满布着红血丝。
穆典可这才真真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怎么了?”她轻声地问,人偎过去,病后更见细弱的手臂轻松从常千佛颈下穿了过去,两手搂住他的脖子,把额头与他相抵。
这是常千佛以前常对她做的动作。
她由是知道:一个人在难受的时候,与喜欢的人身体相亲相近,是可以抚慰心上痛苦的。
他少有不答她话的时候。
穆典可看着那双沉默通红的眼,好生心疼,身子凑得更近些,嗓音也更轻柔:“你若不想说,与我说说闲话可好?”
隔得这样近,彼此呼吸在耳畔。
常千佛的眼睛就在她眼前寸微远的地方,连眨眨眼,两人睫毛都会打架。
穆典可也就分明地看到,在她说出这句话以后,那本来深藏在常千佛眼底,并不怎么显的哀痛与深情,忽而就变得浓烈起来,倾山泄海一般涌进她的眸子里。
——他的心事,是与她有关的。
“千佛,你到底…怎么了?”她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常千佛仍不说话,一抬下巴,叼住了她的唇。
穆典可口不能言,也难呼吸,只将一双手臂在他后颈绕缠,。
渐渐地,冷白的脸颊起了晕,颧骨上透出妖冶深红。
她蜷起手指,揪紧常千佛的衣领,终于捱到他松离的那一刻。她的身子也去软烂一滩泥似的塌了下去,偎在他胸前,大口地吸入冷凉空气。
“徐攸南,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情。”隔了许久,常千佛哑着嗓音开口。
他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穆典可满铺后背的青丝,喑哑的嗓音里没有青欲,只有怜惜:“……我才晓得,你原先过得那么不容易。”
原来是为了那些事。
穆典可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她拿不准徐攸南到底同常千佛说了多少,尤其是关于佐佐木的。
只听常千佛喃喃又道:“我应该想得到的,只是还是没想到,会那么地……”
“那些都过去了。”穆典可低声说道:“我也…很少会想起来了。”
她不想常千佛总是在怜惜她。她希望他爱她,是因她足够好,能令他心悦,她站在他身旁是能与他匹配并且令他骄傲的。
不是因为可怜她!
这么想,她就愤怒了:“徐攸南那个老东西,一定跟你要了不少好处。”
她叫常千佛口勿干了力气,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语气恨得很,偏生嗓门不得劲,只得用紧蹙的眉头发着力。
常千佛瞧她这模样,又想笑,伸指将她的眉心抚平,道:“我们家小可儿最聪明。”
他眼眸略暗了下,片刻后徐徐应答:“徐攸南确实同我提了个条件,是帮他圆一个谎。金雁中毒醒来以后,他撰了套说辞,说是我帮金雁尘解的毒。我这个人呢,不怎么君子,趁机提条件把你抢走了。还落下了五劳七伤,要你伺候我这个病人一辈子。”
“噢——”
穆典可的反应简短又平静,这滴水不漏的说辞,确实是徐攸南的风格。
“不生气吗?”
“是有一点。”穆典可嘟哝道:“虽说是编故事,他也不能咒你啊。”
常千佛一愣。
这大概是他与穆典可南辕北辙,想法偏离最远的一回了。
心里却暖得紧。
“这对你不公平。”他手指轻抚着穆典可的鬓发,低声说道。
穆典可这才明白常千佛在执着些什么。
她心里着实犯嘀咕,常千佛这么豁达的一个人,没道理揪着这么点子事,一晚上都没看开啊。
“其实吧,我觉得公平不公平的,这就好比人和人之间相互的关心一样,在乎你的人才会给,不在乎你的人,你追着喊着跟他要,也没什么意思啊。
难不成还哭一鼻子啊。”
她抬起下巴,小模样又骄傲又不屑的:“我才不要他们的公平。”
她仰起脸去啄常千佛的下巴,手脖子窸窸索索爬上他高广的额头,使劲用力一点,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