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是穆门势力盘踞的地方,也是暗桩和密探行动最危险的地方。
各地方都已完成隐蔽,偏偏该最迅速做出反应的洛阳却没有动静。这可不是什么“险地事从缓”,“路远有迟滞”的鬼理由能说得过去的——徐攸南做了手脚。
别的人都没有这个胆子,但徐攸南敢。
他仗着金震岳临终留有遗言,要自己善待于他,不疑不负,就敢一次次地挑战他的忍耐和底线。
“灯下黑么。”徐攸南往嘴里丢了一个橘瓣,“在穆沧平回到洛阳之前,那儿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至于穆沧平么,刘颛咽不下这口气,还得多使唤他一阵——这一阵,能做的事就多了。”
金雁尘冷笑,“安全,你去?”
“不用我去啊,”徐攸南笑得贱兮兮的,“不是有人在那里了吗?”
这话简直是往金雁尘心火上浇油。
他是真没想到,穆典可都离开了明宫,徐攸南仍要对她穷追猛打,将她利用压榨至最后一刻。
岂不知,在洛阳那座涌动吃人暗流的城里,穆典可一旦触怒穆沧平,失了穆沧平的庇护,光常千佛和穆家那两兄弟,根本护不住她。
更不用说,穆典可在洛阳城里杀人,很有可能会加深常纪海对她的厌恶,将常家堡也变成敌人。
金雁尘是真后悔,为什么在他病倒的这段日子,会猪油蒙了心地认为徐攸南才是是唯一可信之人,重新放权于他,让他去打理各地的收迁事宜。换个人,哪怕办事不这么得力,损失些钱财人马,也比将穆典可置于危境好。
“你联系她了?”金雁尘寒声问道。
“没有啊。”徐攸南无辜道,“她哪会听我的呀,烦我烦得不行。”
倒也有自知之明。
金雁尘略松口气,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徐攸南再怎么算谋,也得穆典可肯配合才行。
“你可真能给我惊喜。”金雁尘冷笑道,“每当我觉得你可信、可堪大任时,你都会及时地向我证明,你不是。”
“不、不,”徐攸南摇头,“你知道绝不会背叛你,也做得好事情。你就是气我老跟小四儿过不去。”
金雁尘脸色不自然地变幻着。
徐攸南敲敲书案,“说实在的,换个别的人,你不定认为我这事办得漂亮呢。”
金雁尘阴着脸不说话。
徐攸南这时也不笑了,叹息道,“你怎么总是把我想这么坏呢?你想让她照你的安排的路走,去做穆沧平的女儿,继承穆沧平的剑,这样就能平平安安在洛阳活下去。可你怎么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呢?
——让你叫穆沧平一声好姑父,你张得开嘴吗?”
“来,自己看看。”徐攸南用沾着白色橘络的手指从袖子里拈出一封揉皱了的信来,牵到金雁尘面前,“洛阳来的信。”
“……霍岸在进入洛阳的当天晚上,只身潜入缥缈山,拿出上君的令牌,要求红叶配合他在洛阳的一切行动,并且,明宫在洛阳城东的所有情报暗探,都要听他指令。”
徐攸南加重语气,“你说他这是想干什么?他最听谁的?!”
有风自窗外吹进来,金雁尘又开始咳嗽了。
咳得比先前更剧,直从肺里拉出撕裂般的声响,颧骨染赤,分外见狼狈。
徐攸南起身关窗。
“你安排不了她的路,就各自在各自选的路上好生走着吧。”
怜悯地注视金雁尘良久,徐攸南缓缓说道,“其实是你还不够了解,不知她心里的仇恨有多深。那些人不会主动去找她,但若她想用人,有比没有好。”
金雁尘还在咳。
徐攸南拍了拍着他的肩,用最温情的语调说出最残忍的话,“放下吧——都已经放了,她跟你没有关系了。”
***
穆典可在灯下剥糖果。
浸了松香和漆味的糖果,是不会有人吃的。徐攸南卖这么大一个破绽,就是想告诉她糖果匣子里有文章。
穆典可很讨厌徐攸南这种有话不直说,非要拐弯抹角地让人去猜的方式。过去两月里,她压根不想去碰这些让她感觉果。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一头扎进这洛阳城来,周围全是敌人:有想杀她的人,也有她想杀的人。
——至少,穆家参与了灭金的那一批人,再加上苏渭,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她需要徐攸南的帮助。
松木匣子的夹层只藏有一张不知所云的舆图,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知应是江南某个城镇的布局图。
不晓得徐攸南给她一张舆图做什么用。
穆典可不死心地把一匣子糖果拆了,用蘸了药水的小刷子正反两面刷过糖纸,放在烛焰上方炙烤。
受了高热的鲜妍糖纸开始褪色,由浅至深,从灰白纸面上浮出行云流水的字迹,
穆典可目色凝重,缓将眉头皱了起来。
***
穆子焱心烦气躁地拉开门,就要直接上脚踢人了,见门外站的是穆月庭,这才把怒容敛一敛,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你跟着掺和什么呀?”穆子焱提脚往里走,不耐烦地赶人,“没事少往这边跑,一天天的,光给你们开门了。”
“三哥。”穆月庭追上来,抱他的手撒娇,“大哥真的要顶不住了。再说了,去青山请安是一直来都有的规矩,也不是针对小四儿。咱们兄妹几个都去,就小四儿不去,传出去说她不孝,对她名声也不好。”
“她还有个什么名声!”
穆子焱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