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是在两天以后,才从廖十七嘴里得知穆家大宅里闹了这么一出。穆子焱居然只字未提。
她既觉窝心,又感动。
从她回洛阳以来,穆子焱就一直拦护在她前面:替她挡住那些不怀好意上门来拜访的人,为她和穆家宅子里的人没完没了地起纷争……定然是辛苦的,更不可能不委屈。
可这些,穆子焱在她面前从来提也不提。
是夜星淡,洗秋银汉无波。
穆典可坐在院子里,看秋风拾叶,几点流萤滑过石阶,殊无睡意。
远处风灯照不及处,暗魆树影摇动,有霍霍似磨刀声,极微极细地破了夜空阵阵地来,颇富有节奏,反衬得夜更沉寂了。
横竖无事,穆典可循声穿过垂花门,沿斜行小径走出几步,见穆子焱卷着袖子坐井台边磨刀。
宽背厚脊的“荡荒”刀,在穆子焱双掌中翻动冷冽清光,泼泼然如月。
穆典可走过去,也如穆子焱一样席地而坐。
两人并坐地方,正是井台边一条不长的狭草地,这时节草叶都枯黄了,反而干爽。
穆典可不说话,穆子焱也不说话。
两人一个磨刀,一个默然地看。
这场景,是穆典可不曾预想过的。
——很多人,很多事,她从前想不敢想,也未奢望过,后来都真实地发生了。
让她总有那么一时片刻,莫名其妙地想哭。
“我三哥可真是个英伟的好男子。”
穆典可看着月下专注磨刀的穆子焱,见他小臂鼓鼓的肌肉随推磨动作紧绷了贲起,只觉他雄健又有力量,顶天立地也似,真诚地说道,“三嫂子嫁了你,可真是有福气。”
穆子焱手下一错,抬头嫌弃地看穆典可一眼,“你吃错药了吧?”
浓眉挑起,又问,“有事求我?”
穆典可被穆子焱又简练又干脆的两句话堵得兴萧味索然,心想若是千佛,断然不会似他这般无趣,就算不回夸她是个貌美温柔的好女子,也定会高兴。
说起来,她又好些天不见千佛了。
她把头摇了摇,过了一会,轻声道,“三哥,我听说你跟青山旧宅那边争执了。”
“谁嘴这么长?”穆子焱头也不抬道。
“你向着我,得罪他们,我挺高兴的。”
穆典可垂目看脚下,眼睫闪了几下,“三哥,如果我说,旧宅那边有人去金家杀过人,我想把他们杀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肠太狠了?”
穆子焱停了一会,继续磨手里的刀,“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妹子。”他说道。
穆典可鼻尖一刺,心里那点酸涩再也忍不住,左扑抱住穆子焱宽厚的肩背,“谢谢你,三哥。”
那些人都不问她为什么,只会指责她,说她凶残、嗜杀,是个妖女。
她被穆岚的琵琶声入梦,几乎被置于死地,可是一旦她开始反击,穆子建也只会对她失望,质问她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狠。
她真的很怕穆子焱也会那样想。
穆子焱明显地后背僵了一下,重逢以来,穆典可的处境不算好,却从也未如今日这般,向他展示自己的柔软与脆弱。
他维持弯腰动作不动,让穆典可趴在他的后背许久。
三兄弟里,他是最没耐心的那个。就算穆典可小时候,他也没有背过她。
大概是那时,宠着她的人太多了,他不护,总有别的人去护。可现在,她是真的很孤单,也很软弱。
穆典可应是哭了。
穆子焱转身时,看见她眼里有水光,躲躲闪闪是不想他看见。
“真重!”穆子焱皱眉头,松展肩背,“看着也不胖,铁坨子似的。”
穆典可笑,不理会他的嫌弃。
“三哥,你脾气这么臭,三嫂怎么肯嫁给你的呀?”
穆子焱:……
刚才不还是英伟的好男子吗?
果然女人的心思都是变得快的。就是他家那个,外人都夸好脾气,说话也是一会一个调,转得比风车还快。
穆子焱把荡荒架在井边石槽上,提水瓮泼洗净刀身。复坐下,把刀横在双腿上,用白绸子慢慢地擦拭。
“小四儿,对你来说,嫁得什么样的男子,算是有福气的?”
穆子焱忽然敛了容,少见地容色深沉,问,“常千佛……是你想要的吗?”
穆典可微愣,不知道穆子焱为何有此一问。
常千佛于她,是此生最大的可遇不可求,当然是她想要的了。
她微红了脸,把头点一点。
荡荒入鞘,敛了青光。
穆子焱的眼色在月光下深沉难辨,忽一笑,嘴角有些涩,但更多的是安心。
“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低下头,一手把着刀柄,五指抚鞘,来回摩挲着,像是陷在某一段久远的回忆里出不来。
隔了很久,他开口,沉哑的嗓音里是遮不住的伤感,
“我有时候,拿着这把刀,就会想起金雁尘那时同我说它的掌故——那般明亮自信,顾盼潇洒的模样!
同是学刀,他学得比我快,还会停下教我……也就比我大了两岁,但他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整个少年时期,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他……”
直到有一天,那个他最敬最爱的的表兄死而复生,回到了中原。
他抛弃了他的妹妹。
更舍弃了曾经心中的理想,变成一个祸国殃民的罪人。
穆典可默默不言。
她最知道金雁尘的苦,也理解他变成今天的样子是不得不变。可纵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