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方显与他少时相识,也不辨他此刻心绪是好是坏。
“走了!让我向你转呈谢意。”
说到这里,方显就又来气。
穆典可一介白身,还在戴罪受教中,容翊却是当朝左相。怎反过来显得她高高在上一样,连表谢都不是亲见,只托他口头转达一下。
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固然她长得有几分像青芜姐姐,也固然因为最近闹出的宁鹤年和孝昌候府相继行刺的事情让阿翊有些伤感,可她这般地严防密守地拒不相见,是把阿翊看成什么人了?
“真是小人之心!”他气愤说道,又接一句,“不知感恩!”
容翊笑了笑,全没当回事,“我本也无意追究宁鹤年,顺水人情罢了。无需她谢。”
“为什么?”方显迷惑了。
容翊愿意高抬贵手,放宁鹤年生路是一回事,可要说他一开始就没动过追究的心思,这也太奇怪了。
宁鹤年受苏家挑唆,牢中行刺阿翊,虽说是为着当年青芜姐姐的事,情有可原,到底用心险恶。
那可是“雨后丁香”啊,密如蝗钉,还剧毒。
若非阿翊心思敏锐,及早洞察,早就成了具腐烂恶臭的尸身。
他居然也能不在意。
“大约…”容翊看着中庭飘落叶的梧桐,语意稍顿了下,叹息,“…故人越来越少的缘故吧。”
阿显到底是少年人心性。
穆典可就不会问出这种话,她在托方显转交给自己的信里写道:
她这次去了长安,见到阔别多年的旧景与旧人,生出许多感慨。
从前卖鱼粉的大婶变成了阿婆,还在卖鱼粉。
摊边卧着一只颈上有癞疤的狗,还是从前的那只。
只不过健壮的癞疤狗变了垂垂老矣的病犬,见了她居然还能认出来,会对她摇尾巴。
小时候她叫那狗追赶过,只觉它凶恶,现在见到,却觉无比亲切。
想到从前时候,金家的一众表兄表姐们爱吃鱼粉,常结伴来买。等待空暇里,大家围着小摊说笑,那狗就蹲在一边,龇牙流涎地看着她啃肉馅儿饼。
她再也见不着她的表兄和表姐们了,可是看见卖鱼粉的阿婆,看见那只癞疤狗,心里还是会觉得很暖和。有种仿佛他们还活着的错觉。
人生实苦实孤单,旧的人总在去,新的人又进不来。
如果还能有什么人和事,能带给孤独的逆旅之人一点怀想和慰藉,不管好的坏的,不都有其存在之意义吗?
他当时就笑了。
一个心机如斯重的姑娘,有一天还学会了花言巧语,想想真是怪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