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没有直接回答薛忠的疑问,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然后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太自信,陛下是否真对我放行。又或者说,是我能否真能忘记过去的种种。不论是从以前的结义之情来说,还是身边的这个孩子的牵绊,万一陛下真有对我的要求,我却视而不见,以后这孩子长大了,知道了此中过往,我何以自持?”
薛忠摊了摊手,说道:“这么说来,刚才你的话只是说给那两位听的了?”
“也不全是如此。”林杉转过头,眼含笑意对薛忠说道:“陛下知道我的所在,未必就等于知道那孩子的所在,但他若强要那孩子的所在,我必然会加以言阻,除非是他真能给那孩子名分。不过若能如此,那孩子回到亲生父亲身边,总不是坏事。直到陛下全权在握,将她母亲的那份一起算上,要保护一个孩子还不容易?”
薛忠暗自将他的话思忖了一遍,终于恍悟过来,拍膝笑道:“你啊你,这心思琢磨得也太细了,还好愚兄不是你的敌人,不然都要听得暗自心惊了。”他说完从袖囊中又掏出一件事物,扔向林杉。
林杉接过一看,却见是一个锦囊。伸指捏了捏,锦囊中有细碎填充物,并非信笺。随着一缕极淡的气味飘出,就听薛忠解释道:“这是特制香料,带着它,那四季鸽自然会找到你。”
林杉掂了掂手中的锦囊,想了想后才笑道:“看来陛下早就顾虑到你会作弊,怕你弄死鸽子然后假以借口,所以提前留了一手啊。”
薛忠面露恍然大悟之色,接着憨然一笑,说道:“得了,等世道太平了,我还是去做个看门卒吧,你们这算来算去的,我就是干看着都害怕。”他说完不再多作停留,手中马鞭高挥,驾马而去。
林杉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也不知他能否听见,忍不住长声喊道:“京都有尚行兄闩门,百家真可夜不闭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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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灰瓦村舍间家家户户炊烟渐起,村口大水塘边的刑家却是厨房烟囱清冷。不过邢家村的村民对这个并不觉得奇怪,反倒若是见了邢家厨房的烟囱按点起烟,那才叫奇怪哩!
邢老汉十三岁起便以游猎为生。因为年幼父母遭水患亡故,所以他的性格有些倔硬,但在村里长辈的眼里看来则是心性不坏但不好相处,邢家的家境也因此一直上不上,下不下。后来独身三十几年的邢老汉终于娶了一房媳妇,摘掉了邢光棍的帽子,却因为游猎之事,在妻子分娩的关口上没能来得及回来照顾,邢妻难产而死,留下一个儿子。
邢光棍逢此家劫,此后又是照顾孩子,又是讨生活,又是自责哀妻,这几年过得身疲心惫,人都老得比常人快,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含着苦意。华发早生,三十六岁的年纪,五十来岁的模样,邢老汉的称呼顺道而生。
看样子,今天邢老汉又得很晚回来了,家里就剩邢老汉的独子待着。不过厨房储备有邢老汉也不知道是今早还是昨天烙好的菜饼,不用做晚饭也饿不着孩子。
邢家正门前的空地上,一个约五、六岁模样的男童以木桩为凳,歪着身子坐着。他用手掌撑着半边脸,歪头望着身前地上的一堆木块,然后目光落到了木块堆一旁地上躺着的一把大斧子上,脸上露出一片泛着童稚气息的沉郁。半晌,他站起身去了厨房,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把菜刀。
男童走近木柴堆,把斧头拖着扔到一边,然后搬起一根圆柱形的木柴段,端正摆好,接着站到竖起的木柴段旁边并脚站好,屏足一口气,双手举起了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