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叶的心,也再度暗暗拎起。
这一次,伍书潜下水去的时间,比前一次更久。
莫叶暗想,可能是他前一次潜水耗损了太多体力,所以第二次下去,才会要多费些时辰。然而她念头微转,立即又皱起眉头。在水下行动,与在陆地上行动有着最大的差异处,那就是不能呼吸。在需要闭气的环境中,不是待得愈久愈危险么?
但正当她惊觉欲喊时,伍书潜下水去的那片区域,又有水花从底下鼓出水面。她知道,那是伍书要上来了,但当她看清了那些水花污浊的色泽,她的脸色不禁又变了。
但幸好,伍书还是在泥沙混合的水花后头钻出水面。
然而,他在二次潜水后,回到船上时的形象,近乎只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
他仿佛成了一个刚从泥堆里爬出来的人。幸亏海床泥沙的结构,不似洗衣池子底下的淤泥那么肮脏,所以伍书头发和衣服上沾的海沙,都还能呈现出接近纯粹的银色。
只是,他攀着索道回到船板上时,就一直在不停咳嗽,似乎是海水里翻起的沙子,除了挂了许多在他身上,还有一些呛入了他的咽喉中。
伍书自水底起身以后,水下那种浑浊的水花还在继续往水面翻腾。看此情形,最初他潜水时带上水面的清澈水花,应该是他由腹腔迫出的空气造成,而这后头起来的一波污浊水花,则应该是水下还有什么东西在活动所致。
微微松弛着的铁链,渐渐的再次绷紧。
但这一次,它不再是恒定的绷紧着,而是有了缓缓向上提升的变动。
没过多久,就见一枚锥头如菱角、锥尾铸倒勾的硕大锚锥被粗铁链拉了起来。
在重锚的倒勾刚刚露出水面时,沿岸观景台上的人们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而等整个重锚完全升出水面,海岸线上所有观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山洪爆发一般呼出喝彩。那声音阵势,因为之前的片刻凝息,再突然齐发,而显得尤为震撼心扉。
有的观众,似乎是怕仅凭声音还无法完全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又开始在看台上跳跃起来,引跟风者无数。
莫叶也觉着很开心,只是她的喜悦,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有了偏向。比起庆幸于眼前这艘“掉队”巨舰的困扰终于解除,她更为之觉得欣喜的,是伍书没出事。
所以,她的目光也一直锁定在坐在船板上,仍不停咳嗽着的伍书。
有船员快步走近,递给伍书一只水囊,伍书漱口后,咳嗽稍止,那船员便抓住他一边肩膀,扶着他准备走下船舱。
而就在这时,祭天台上忽然起了一阵鼓声!
这鼓声没有什么节奏,只是均衡整齐的一下一下敲击着,虽然不及之前祭天台上传出的那三轮“雷”声震耳欲聋,但这鼓声忽然奏起,仍是能有十分的震动人心效果。
巨舰平台上,所有船员,之前或站或蹲,或在行走,此时都变得只剩一种一致的形象。
……
……
午后,德妃在御花园东修剪完几盆花卉,再回到宵怀宫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她每天下午都会修剪一盆花卉,或是别的盆景,虽然做的事儿看起来很轻巧,但她活儿做得极细,也颇耗费时间。她手中的剪刀截掉的是无声无息的枝叶,但她的动作看上去,却像是在小心翼翼帮一个细皮嫩肉的孩童修剪刚长出来的指甲。
然而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做这些无非是为了打发时间。她并没有多么热衷于此,也绝不会乐在其中,大多数时候反而剪着剪着已神游天外,落下无数空剪而不自知。
宵怀宫里已经有宫女开始依次点亮回廊上悬挂的长明宫灯,遥见那华服宫装的美貌妇人盈步行来,这边数人已是匍匐跪倒,待其走近了些,一众奴婢整齐的叩拜声便传了出来。
每天这样的场景都会在宵怀宫里重复几次,德妃已经习惯得视她们为宫中一道背景,今天亦是如此。
跪伏于地的宫女们仿佛个个头上都压着铅块,德妃走过她们面前时,视线自然而然的在她们那一排漆黑的后脑勺上掠过。德妃的嘴角微不及察地动了动,似乎也有一步踏慢了些,但她最终并没有停下或开口,只是收束了一下宽阔的衣袖,似是很随意的一个举动,又像是带着种厌烦情绪。
宫女们其实也习惯了每天傍晚,在接近掌灯的这个时间,迎接这座宽敞而孤清的宵怀宫的主子归来,并熟悉到不用抬头去看主子走过的背影,仅从那轻盈的脚步声辨别主子走了多远。
待她们不约而同抬起头来时,那宫装美妇的背影已经没入宵怀宫殿内了。或是习惯,或是某种默契,众女在抬起头来后,先是相互交换了几个眼色,然后才陆续起身,并没有继续去点亮回廊里的长明宫灯,而是丝毫没有迟疑的拎着灯油和火石退出了这座宫殿。
德妃每天傍晚自御花园归来,都要独处半个时辰,或是累了,只允许近身的两三个婢女随侍。这是德妃自定的规矩,这规矩也已在宵怀宫立了多年,皇帝早已知道,竟也随了她,记得不在这个时候过来,宫里的奴婢更加不敢僭越。
然而事实上,往往每天只有傍晚这半个时辰让德妃颇感劳累。
当德妃刚刚步入侧殿暖阁时,近身婢女萃春已扶着珠帘迎了过来,替她脱下外头那件沾了些许灰尘的凤袍,换上了一件轻盈且略宽松的常服,又取来事先准备好用温水熨过的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