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深冬,福建大山里也开始飘起了雪花,有本地的向导哆嗦着说,这两年的冬天格外湿冷,比起来已经不输长江以北的地域了。张石头裹紧了身上稍显单薄的军装,当初南下时都以为是南方作战,并未准备冬装,谁知道这下起雪来,湿冷彻骨竟与北方竟是另有一番程度。
“军门,你说这大雪会不会封山?”
郑来勇看着忽然飘起的鹅毛雪片,不禁担忧起来,如果大雪封山,他们岂不是又要陷入绝境了?他来自大同府,自然对严寒雪灾有着刻骨的记忆。
张石头摇摇头,“南方的雪存不住,这一点大可不必担心,现在的问题是,一旦道路泥泞,对咱们的行军大仗或许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
“镇虏侯似乎在下一盘大棋,标下弄不明白,但也听军中不少老人都在说,这一回要一举定乾坤。”
对此,张石头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了下来,前面是一处积雪融化后填充而成的水坑,花白的雪片落入其中,瞬间就融进了水坑,不见踪迹。
“郑森这几日可有异动?”
自从掷弹兵营遭遇了痢疾的困扰后,战斗力急剧下降,张石头既不想撤出福建邵武,又不愿麾下的军卒们做无谓的死伤,于是领着麾下上万人在大山里与郑森玩起了捉迷藏。
到现在已经连打带躲的在山中藏了半个多月,而今镇虏侯已经要大举反击,他意识到不能在继续周旋下去了,如果再这么进行下去,那么进入福建收拾残局的就该是南京新军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从大同府三卫就从军的老卒们,脸还往哪放?又有什么资格再说自家掷弹兵营是三卫军中精锐的精锐?
“是时候反击了!”
张石头声音虽然不高,但却语气坚定。
“军门!”
郑来勇以为张石头会一直使用这种牵制战术,将对面的郑森拖垮,至少目前这个时候还不适合大举反攻。毕竟军卒们才经历了惨痛的痢疾疫症,体力能恢复到正常时的一半就算不错了,如果力战之下,一定会造成许多无谓的伤亡。
不过张石头的语气却不容置疑。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这个时候,不能上也得上,须知战场形势瞬息间千变万化,我三卫军自出兵以来很少遇到福建这种程度的阻力,这其中固然有我军不习南方习性的缘故,但郑家父子的能力同样不可低估,尤其是咱们对面的郑森,说实话我并无必胜把握将其一举击败。”
张石头的这一番判断让郑来勇目瞪口呆,他万没想到这个一贯自信至极的上司居然如此自谦,但又一转念,如果这本就不是自谦呢?想到这些,郑来勇立即紧张了起来。
这时,斥候发现了郑森部的异动。几个衣衫褴褛的军卒在地图前指指点点,向张石头汇报着他们的侦查结果,以及讲述着自己的分析。张石头眉头紧锁,半晌之后才缓缓道:“郑森要走,战斗迫在眉睫!”
他停顿了一下,继而下令道:“都听好了,今日整军,太阳落山之时出百丈岭,进万安寨!”
军令下达,蛰伏已久的掷弹兵营陡然动了起来,郑来勇浑身的肌肉不由得紧绷了起来,从百丈岭到万安寨至少要超过五十里地,掷弹兵营在体力并未完全恢复的情形下,于福建大山中做这种超强度的急行军,对全军上下老卒而言将是个严峻至极的考验。
但是,郑来勇也知道,这位张营官虽然看着脾气甚好,但是一旦下了决心,就算镇虏侯也未必能使他改变主意,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
谁知张石头却低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此举会使军卒有额外伤亡?”
郑来勇点点头,低声说是。
“糊涂!就算军卒们体力充沛时,急行军向来也会有伤亡出现。咱们今日突然发力,并非全然为了争强好胜。如果不能一战功成,只怕郑森会趁机南窜两广,到时我三卫军虽然能顺利兵进福建,但隐患不除,后路不靖,遗患无穷啊!”
这时郑来勇才自觉惭愧,他以为张石头是在争强好胜,不惜牺牲老卒性命,今日看来,他对局势的参详要远远超过自己。
“抓紧吧,郑森如果要撤军,万安寨是必经之路。咱们从百丈岭翻越而过,绕到他们前头,如果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此战就已经胜了一半。”
深夜来临,盘踞哨伍的郑家军忽然动了起来,郑森盔甲齐整,一双金光四射的眸子看着黑暗中利落行动的士卒们。总兵于利对他突然撤军的命令甚为不解,“大公子,眼看着三卫军残部就被咱们逼到了绝境,就这么撤军,岂非,岂非功败垂成?”
良久之后,郑森才轻叹一声,“撤军并非我愿,但大帅一连三封调兵令,说明安平已经出了大事!”
“大公子白日里不是说不相干吗?”于利惊讶道。
“白天里军将甚多,为稳定军心也不宜立即有所动作,而且那时我还是心存侥幸,直到天色渐晚,才想的通透,这军无论如何都要撤,毕竟大帅军令不可违!否则回去以后,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大公子明断!”郑芝龙对违背军令的惩治向来严苛,于利以为也只有大公子能承担的住,而今连大公子都觉得无法承受,他自然是得俯首听命了。只是,于利并未看到黑暗中,郑森眼中闪烁的忧虑之光。
一夜的急行军,走了还不到三十里,眼看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郑森有些心浮气躁,受大雪影响,山路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