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开始,因为是在庵堂里,鱼肉酒水全无。王府青一色竹青色弹墨纹牡丹金绵对襟窄袖衣,白色暗花百褶裙的侍婢们端着闽地特产铁观音配上瓜果及各色点心上来。众人入席,先是面面相觑互相对望,然后再看向贤王。庵桃中聚会,对于这一众的男子们来说都是头一回,都有些新鲜怪异之感。
贤王选择的场地也很特别,不是桃们设的桃林旁的那处精雕细刻,飞檐突兀的长廊观景凉亭,而是千倾环桃林腹地中的巨形大蟠桃石雕。这里没有平阔的汉白玉石砖,没有砖绿瓦搭就的顶蓬,而是挂果桃树,杂草,碎石与各色大大小小的土坑。
李右相,史家大爷等文官皆是一脸茫然之色。通晓军事的南疆大皇子,西华国国师,北幽摄政王以及东华国的众皇子们都在暗中忖度着贤王于此处设宴的用意。尤其是北幽国摄政王,他单手端着茶杯,时不时拿眼睛疑惑地看向贤王,眸间隐隐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可置信般的兴奋与期待。由于太过专注于思绪,以至于北幽摄政王被自己不留神洒出的茶水烫着。滚烫的茶水正好泼到他缠绕着白色绷带,挂在颈项上,受着伤的手上。
好在庵堂里普信师太是通晓医术的,及时为北幽摄政王换药。坐于贤王身旁的刘紫月,这才注意到在场的三国使臣们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北幽摄政王轻些,伤了一条腿和一只手。南疆大皇子则有些惨,厚厚的绷带缠裹着他一整张脸,只露出一双黑葡萄色的眼珠子,及看上去有些肥肿的双唇。西华国国师的伤势也不轻,额头打着纱布,右手缠着绷带挂在颈上,腿也伤了一只。从西华国国师带着的拐杖来看,他的腿伤较北幽摄政王重些。
众人寒喧间,贤王问了一句他们是因何受的伤。有回答走夜路摔跟头的,有回答掉落水塘的,最好笑的是南疆大皇子吱唔吞吐间情急之下回答是门板夹伤的。不明所以的李右相等人闻言皆都忍俊不禁哄然笑起。
既是宴会总不过那一套,歌舞,小戏,桃林内吹拉弹唱的大大地热闹了一番。众人相互间以茶代酒互敬着。灯火辉煌,鼓乐齐鸣,曼舞轻歌,欢言笑语的,宴会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渐近尾声。
歌舞停,小戏散,鼓乐骤然静哑,辉煌的灯火在贤王的示意下暗了大半。隐隐绰绰间只见几个劲装武士抬着一个大鼓及鼓架来到到场地中央的大蟠桃石雕前。
虽然不知道贤王要做什么,但是刘紫月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安。她桌子底下的手握了握某爷的手背。他嘴唇动了几下,含笑看向她,他的手坚实有力地回握了她一下,然后缓缓起身。
他走到场地中央用着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轻笑着道:“本王这里有个武士学过几年鼓乐,免强还能入耳,今日三国使臣皆在,本王让他给大家击上一回。”
咚咚咚,一串鼓声和着节律缓缓响起。贤王足尖轻点,纵身坐在巨形蟠桃石雕上呈凹弧形的叶柄上。
“平位二八路贴。”贤王淡淡地道。
贤王语落,鼓声如初春之雨一般,绵延缓落。不远处桃林沙沙作响,乍听来,像是绵绵细雨浇润桃林之声。品桃宴现场,灯光极暗,昏昏弱弱的柔和橙光之下,隐约可见贤王悠闲自在地坐着。偶起的夹杂着青草味儿的凉风,将他玄色的衣带吹起。
文官们静静地欣赏着美妙的鼓乐之声,通晓军事的一些人怔忡地望着坐于巨形蟠桃弧形叶柄之上的贤王。昏暗的灯光下,谁都没有留意到喝着香茶的北幽摄政王双眸间迸发的兴奋之色。
“坎位水升。”贤王平静的声音在绵延缓落的鼓声中幽然响起。
鼓声渐急,如秋雨一般,潇潇瑟瑟,淅沥清脆。刘紫月对面的一大片桃林淅淅作响。借着微薄的灯光,隐约能看出那一片桃林的摇晃比别处剧烈些。
“兑位金鸣,离位火起,震位木断。”贤王低哑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再一次夹伴在在鼓声中响起。
鼓声再急,如初夏之雨一般,清新朗亮,震响心扉。桃林中三面桃树急晃,发出哗哗响声。这声音仿佛夏季里大风中急落的大雨细细密密地打在千倾桃林之中一般。
南疆大皇子,东华国太子等人开始骚动,他们不安地低声议论着。沉浸于美妙鼓乐声的文官听着南疆大皇子等人的议论,这个时候也都恍然醒悟了过来,感情贤王这是在破阵。
史家大爷头一个坐不住了。别人不知道,对前朝史料研究多年的他可是知道这桃花庵千倾桃花阵中藏着一个巨形大阵。据说此阵来自前朝的大阵法家闻一道之手,至今无人可破。据书中记载此阵威力巨大,一旦开启,除非破阵,否则必见血光才能封阵。桃花庵的这处桃花阵成阵之初,慕名而来的四国破阵之人络绎不绝,但是上百年来他们皆以失败告终。百年来,凡破阵之人皆无例外有着程度不一的伤亡。
难怪,难怪三国使臣都受了伤,难怪一夜之间三国使臣的随从与暗卫少了大半。他们一定是偷偷破阵去了。史家大爷看着受伤的三国使臣,惊骇地大叫了一声:“疯子”后抱头沿桃林大道跌跌冲冲地窜逃出桃林。
史家大爷走了,在贤王再一次报出解阵指令后,李右相等在场的文官们都跟着哗啦一声连滚带反爬地逃出桃林。
“景门火弱,伤门木起,休门水升,兑门金鈍。下位三九路挡。”贤王悠然淡语道。
鼓声再变,喧天威震,如雷鸣电闪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