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紫月披着黑色大斗蓬,单手支着头,阖眸坐在角亭内的石桌旁打着盹儿。荣城的夜是繁碌的。梅澜江码头上纤夫整齐的嘿哟号子声,惯入冷峻的风中零落地吹入刘紫月的耳里。一旁的桂树簌簌作响。刘紫月再睁眼时,星辉没有了,皎洁的明月也不知何时躲到云背后去。混混沌沌的夜空,黑蒙蒙的。
龙一纵身来到刘紫月跟前:“启禀王妃,黄振礼深夜乘马车出城。”
“哼,故弄玄虚,声东击西的小把戏。”刘紫月低低地冷笑一声,手点着石桌道,“你带几个人远远地跟着,随他转转。”
“是”龙一道。
荣城城南郊外,黄振礼的马车沿着梅澜江岸的小道行驶。烟柳画道,带着江水冷寒气息的风透着闭阖着的马车木棱窗阵阵吹来。马车没有点烛火,马车内的所有光线来自于地毡上支着的一个炭烧药炉。光线昏昏弱弱,有些黑,看什么都是黑色的轮廓。
黄振礼左右手各拿着棋子下棋,时不时低低咳嗽几声。守着药炉的小药童掀着盖子瞧药,低声咕哝:“三爷看不清棋盘如何下棋?”
黄振礼淡淡地瞟了药童一眼,淡然落子:“局在心中,棋在手间,何需用眼?”
“不懂。不看怎么能记得前边下的棋子?”小药童摇头道。
“心至,手至,谋至。谋在心间,局在心间,天地乾坤自在心间,事事皆掌于心,又何需死记?”黄振礼又咳了几声。他再开口时,细听之下的声音有着分明的涩哑。
“小的愚钝,还是烈熬药明白些。”小药童抓耳挠腮不好意思地笑道。
黄振礼道:“蠢得恰到好处有的时候便不能说蠢。你还不错,怨不得你师傅将你送到爷这里来。”
“三爷说的小的不懂,不过师傅对小的是极好的,小的无父无母亲缘福薄,有幸能得师傅照拂已经是几世做善事修来的。小的惜福,不敢奢求别的,只望他日学有所成,能有机会回报师傅一二。”小药童说道。
黄振礼顿了顿落子的动作,侧着头瞧了药童一眼,勾唇淡笑:“赤子之心着实难得。”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回禀三爷,已经行至烟云山。”说话的是车厢外马车车夫的声音。
黄振礼道:“知道了。”
黄振礼裹着一件厚重的裘皮大氅掀帘下车,挥手令隐于暗处的暗卫分八路入山。他在烟云山滞留约么半个时辰后,便乘车原路回去。城东富人区的一处别院中,黄振礼负手立于堂屋中央,背对着黑衣劲装武士说话。
“如何?”黄振礼道。
黑衣武士道:“密卫进入烟云山全面搜查。”
黄振礼愤恨地咬牙道:“贤王府可恨至极。”
若不是贤王府,他苦心经营的狼来了的计划为何会失效?还无端引来皇上的猜忌。若不是贤王妃,他在阎罗山布设的连环计为何会失败?可恨,贤王妃太狡猾。如若不然,他的栽赃嫁祸贤王府能成,而镇国将军府也能顺利金蝉脱壳摆脱危局。
黄振礼道:“贤王府呢,可有发现龙影卫的身影?”
黑衣武士道:“龙影卫远远地跟着,并未进入烟云山。”
黄振礼挥生命其退下,坐于太师椅上,轻抚着他的白玉箫作思索状。闽地灾荒一年闹得比一年厉害,贤王府被孙刘二郡守收刮多年,虽然近两年贤王妃的大力改革农业,但量底层困难群体数量仍旧惊人。天灾加**,闽地急需粮食振灾,因此在他看来,贤王妃对于振灾粮的兴趣不会比低。
“贤王妃,贤王妃到底在想什么?”黄振礼发现,每每他自以为将贤王妃看透,摸清,临到阵前却发现,贤王妃远远并非他想得那般简单。就好比阎罗山的连环计。他从策划夺粮那天起,就已经开始了栽赃嫁祸贤王府的准备。
皇上谋划贤王府,他暗中对秦湛三子再三提点,结果还是功败垂成。不过不要紧,他早做好了皇上失败的准备。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利用皇上与秦湛逼迫闽泰钱庄之计,顺势而为在阎罗山劫下闽泰钱庄的地方调银,成功地让贤王妃注意到阎罗山。而阎罗山上,正是他为贤王府准备的葬身之地。
以贤王妃之能,能想到从阎罗山临水的那一面山崖脱身,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有想到,贤王妃利用他二哥的人将计就计,挥手轻巧下为贤王府设下的栽赃嫁祸之局。这一计,除了用二哥的人外,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但是却偏偏接连失败。
黄振礼的拇指深深地按着白玉箫的气孔上,手紧紧地抓握着白玉箫,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狰狞之色。
“贤王妃好本事。”黄振礼气极,再一次引发肺腑间的暗疾,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声,一下下,黄振礼口掩着帕子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药童听见书房里的响动,端药进来,服侍着黄振礼服药。
“师傅说,三爷放宽心才能病愈。”药童低声道。
黄振礼挥手令他退下。服了药,略略缓过气来的黄振礼软绵绵地靠坐在太师椅上。准确地寻出局中弱点,巧妙地利用他与二哥亲信之间的间隙,轻松破局。贤王妃有才能谋,他一再地领教了。
不对。瘫软靠坐在太师椅上,微眯着眸子的黄振礼突然坐了起来。贤王妃的轻巧破局应该不是巧合。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从他设计柳千延与严荣轩布设狼来了之计开始,还是早在林鸿关设局反将他一军逼他弃车保帅抓下他二哥开始?对了,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