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凤卿闻言回头看看车夫,忽然莞尔一笑,点头道:“嗯,‘美人赠我金错刀’,的确是有情有意的话。走,回府!”遂,面带春风地转身上了马车。
不知掌柜的哪柱高香显了灵,刚送走紫衣绥带的池凤卿,那铁匠铺的小伙计又迎来一位锦衣皮舄的贵公子,连忙上前招呼道:“这位爷,您想要些什么?”
那贵公子左右踱了两步,打量了一下店铺里的陈设,抬指摸了摸眉毛,问道:“之前那人买了些什么?”
小伙计回道:“哦,您说方才那位大人啊?他什么也没买。”
“什么也没买?”贵公子沉吟道,又问,“当真什么也没买,空手而归的?就不曾定制些什么?”
小伙计回道:“回这位爷,他的确是什么也没买。不过,也算不得空手而回,同他一起来的姑娘,送了一把匕首给他。”
那人眼睛一亮,追问道:“匕首?什么样的匕首?拿来我瞧瞧。”
小伙计道:“您可为难小的了。那匕首只有一把,卖了给人可就再没有了。”
那人闻言沉了脸色,眯眯眼睛威胁道:“你敢糊弄本少爷?什么样的金贵物事,你这铺子里就只打造了那一把?!”说着话,朝带来的随从瞟了瞟眼。
一众家丁立刻上前将那小伙计团团围住,个个横眉冷目,纷纷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
小伙计吓得连连赔笑:“这位爷说笑了。小的哪有胆子敢糊弄您呀!实话对您说吧,那把匕首虽然瞧着不错,但是实在算不得好物事。一则,外头看着还似模似样的,刀身却是黑黢黢一块,又不曾开过刃,少有人瞧得上眼;二则......”看看门前来往的行人,忽然低了声音道,“东西也不是我们自家打造,原是偶然从坊间收了来的。只因无意中听一位客人嘀咕说,那匕首不曾开刃,兼之花纹式样,定是从墓里挖出来的陪葬品。掌柜的实在忌讳那是死人的东西,才嘱咐小的赶紧折价出手。别看还是玄铁的东西呢,也只卖了十两银子。”
“果真是死人的东西?就没其他特别之处?”
“小的不敢欺瞒公子,真的就是把工艺还算过得去的平常物事。”
那贵公子见他不像在撒谎,示意随从放手,点点头道:“谅你也不敢骗我!”又问道,“你说那匕首是位姑娘送的,那姑娘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又在这儿买了什么不曾?”
小伙计唯唯诺诺应道:“那姑娘小的并不认识。蒙着面纱,具体样貌看不清,一双眼睛倒是长得不错。来过小店两回,都是定的些鱼钩、铁锚之类,并锅、铲等家用的东西。这回来又添了两把菜刀,还有一把绣花针。瞧她要的东西,大概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那人闻言不知为何嗤了一声,继而又盘问了几句,眼见实在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才威吓一句道:“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否则——,别怪我掀了你的铺子!”然后和一众随从扬长而出。
小伙计见人走了,连连拍胸庆幸。暗道,回头得劝劝掌柜的,别逮着哪儿的庙都进,逮着哪尊泥胎都烧高香,万一弄起犯冲的,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那贵公子出了铁匠铺,转身抬头看看上方的旗幡,轻声念出上头的字:“跃鳞铁铺?莫名其妙的名字!”然后对下吩咐道,“这地方,给我盯着些!”
后头的一号狗腿立刻上前,谄媚道:“不过一个铁匠铺子,少爷何必为它劳神!”
那人瞥他一眼,一边迈步一边道:“本少爷才不会为了一个打铁的地方费心劳神,只不过是在意进出过这地方的人罢了!未雨绸缪,你懂不懂?我不过是怕日后突然被问起话来,一无所知的无从应对。皇上将半年的祭祀大事都交给了十一殿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就此打住,长叹一声道,“你家少爷我,也是伺候人的人呐!”
主仆一众从巷口摇摆而出,同样,也引起了其他一些眼睛的关注和疑惑。
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心思,与池凤卿却是无关的。归途中,他一路都带着笑。春风满面地回了府,揣着那把匕首就进了书房,对着墙上的画像傻乐。从碧云洲上回来,覆在上头的山水画卷就被取下了,让那朱砂绘就的曼舞身影又得重见天日。此时赏画,再不会为那长袖遮颜而烦恼了。轻纱后头的那张娇颜,池凤卿已记在了心里。
看看画中人,又看看手中的匕首,然后解了腰间的一堆佩饰,略有些不得章法的同那些丝绦结扣过不去。摆弄了许久,终于将匕首穿在了环佩之间,一边爱不释手的赏玩着,一边满意而笑。然后比划着佩戴上身。没多会儿工夫,又蹙了一下眉,再费劲地解了结扣,将匕首从绦络间取下。抬手卷了墙上的画,一起捧回了寝室。
在内寝中,挑了对床的位置挂上画像,然后翻箱倒柜地一通倒腾。好不容易找出来个晶莹剔透的玉匣子,摸了摸匕首精美的外鞘,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匣中,转身藏到了枕头下。不得半柱香的工夫,又从枕头下取出来抱在怀里。似乎经过一番脑力争斗,朝外唤道:“给孤叫个双手灵巧的人来。”
没多会儿,内侍便领了两个干净伶俐的绣娘过来。
“主子,人领来了,您有何吩咐?”
“嗯,你们可会打绦络?”池凤卿一边埋头在纸上涂抹,一边问道。
那内侍替二人作答道:“这本是女红针黹的基本手艺,两人都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