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道仁厚的声音传来,厅堂门口走进一微有些佝偻的老者。
着了一袭灰色长褂,是寻常道姑惯穿的那种,一头华发盘在发顶,也只用了简单的木簪子固在脑后,手里捏着一串佛串,满目慈爱。
久未相见,沈君茹眼中一酸,吼间更是一阵哽咽,立马便起了身,快快迎了上去,双膝一软,对着沈老太太便跪了下去,面颊贴在老太太的胸口之上,鼻息间满是老太太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儿。
前世,沈君茹惨死在林家别苑。而祖母在听闻沈家满门噩耗之后,一时间承受不住,卧病床头,她无法近身照料,熬了不过两月就撒手人寰了。
前世过往如过眼云烟,甚是唏嘘。
“祖母…”
“乖囡,乖囡,快快起来,叫祖母好生瞧瞧你。”
老太太布满皱纹的手摸了摸沈君茹的面颊,将人拉了起来,拽着手儿便带到桌凳前坐下,小桌上燃着熏香,伴着院外的袅袅佛音,叫人格外静心。
沈老太太这两年越显老态,本也年事已高,一只脚都踏入棺材中的人了。
祖孙两寒暄了一阵,用了午膳,瞧着日头渐落,纵然沈君茹再不忍,犹豫再三,还是道明了来意。
“祖母,孙女不孝,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请祖母出手相助。”
老太太转动着佛珠的动作微顿,眉目慈爱的瞧着沈君茹。
“瞧这话说的,你是我儿孙,有什么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帮忙的,你说便是。”
沈君茹心念微动,一手抓了沈老夫人的手,这才软软说道。
“祖母,我阿娘去了,您也知二婶与姨娘们都各有手段,君茹本不想来打扰祖母清修,只是…”
咬了咬唇.瓣,沈君茹噙着两汪清泪,继续说道。
“只是就算为了阿钰,为了沈府内宅安宁,孙女想请祖母出山,助一助父亲,只有家宅安宁了,父亲与二叔在朝中才没有掣肘。”
沈君茹这番言辞当真是找不出半点私心来,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为的是沈府和沈老爷,要帮助的也是帮沈家两位老爷和沈府。
她是只字未提云姨娘在府里是如何作妖的,也未提及沈二夫人又是如何惦记中馈的。
只是她不说,并不代表沈老夫人不会想。
老夫人念了一句佛号,转了转佛珠,瞧着沈君茹好一会儿,终究幽幽一叹。
沈君茹瞧着似乎有戏儿,忙说道。
“孙女已在您的‘玉笙居’设了小佛堂,也给您请了尊白玉佛像回去,您的‘玉笙居’啊,还如您离开之前一般,孙女日日叫人去打扫着呢。祖母,沈府虽比不上静心庵幽静,但君茹保证,定不叫祖母多受叨唠,只需…只需祖母能回去镇一镇后宅。”
“你是有心了。”
老太太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身侧立着的宫嬷嬷悄悄的抹了抹眼泪,听闻大小姐字字句句,想着定是吃了不少苦儿,逼的没办法了才来请老太太出山,还有小少爷…那云姨娘和沈二夫人都是什么品行?她跟老夫人如何能不知道?
大夫人去了,以后这沈府后宅,还有谁能护着她们姐弟?
“老夫人,老奴这就去收拾行囊,咱们便跟大小姐回去吧。”
宫嬷嬷言道,谁知沈君茹还未及喜笑颜开,便听老夫人稳声道。
“不急,有些话儿我要与君茹好生说说。”
“是,祖母教诲,君茹必定听之,记之。”
“接下来的话,你不仅要听要记,还要悟!”
老夫人拽了沈君茹的手,握的紧紧,捏的她指骨儿阵阵发疼,却听老夫人道。
“祖母可以护你一时,却不能护你一世,再者,祖母已经一把年纪了,行将就木,若我去了,你跟钰儿又要如何?”
“呸呸呸,祖母定能长命百岁。”
沈老太太却是笑了笑,她看的通透,并不忌讳这些,人终有一死,迟早的而已,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这是他们必经的归途。
“君茹啊,祖母瞧你眉眼间福汇齐聚,灵台之中隐有福光,只是这福光之中又带了些煞,若想化解这煞,切记要多行善事,要知道,今日所尝之果,都是先前所种之因。”
“祖母…”
心中隐有所触,沈君茹想说些什么,沈老太太却又握了她的手指一下,说道。
“沈府的将来,祖母就交托到你的手中了,你长大了,能够独挡一面了。”
“祖母,您的意思是…”
老太太不愿意跟她回去!
松开拽着沈君茹的手,老太太闭了双眸,又喃喃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竟是不再言语。
沈君茹知老太太心意已决。
抬眸瞧了身后的宫嬷嬷一眼,终究是不忍强迫,缓缓起身,对着老太太又跪了下去。
“祖母,您多保重,日后君茹定常来瞧您。”
说罢,她便对着老太太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再抬眸,对上老太太微垂的慈眸。
“此去,便不必常来了。”
“祖母?”
“老夫人已潜心向佛,心中若有牵绊,天涯亦如在眼前。”
宫嬷嬷解释道。
只是此时的沈君茹还不能领悟罢了,虽明其表面意思,只是真想做到“天涯若比邻”怕是还需些年岁。
终究是与老太太再一拜别,纵然不舍,沈君茹还是带了人下山。
归时已是日落西山,晚霞高照。
马车悠悠,山道上没有多余车马了。
碧霞印在西边,绿草茵茵,倒是衬了沈君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