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后天你就要进学校了。进了学校,你就是一名小学生了。小学生的任务就是得把书念好了,把字儿识好了。”小米的大舅这个时候跟麦子和蔼地说,“大舅知道,麦子很要强。进了学校,不管别的学生咋的,咱自己要争口气,等到要过年的时候考试,麦子一准能把不少学生给甩到后面去。”
麦子不停地向大舅点着头。
“明儿你大姐回去,咱就趁着明儿,大舅把你这段时间没进学校缺下来的课给你补点儿。你进了学校,起初肯定跟不上别的学生,因为咱以前没学,打半截腰里插班,肯定是跟不上班,咱不着急,大舅慢慢就把你以前没学的书给你补上了。在学校里,有不会的地方,你就问问同学,问问老师。回来还能问大舅,问你咪儿姐。学的东西要记住了,还要不停地返回头多记记,这样就记进脑子里不容易忘了。”小米的大舅仍旧和风细雨似的跟麦子交代着些麦子进到学校之后的事儿,“还有,大舅每天接你送你,放学的时候要是看不到大舅,你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不认识的人不要搭理。”
“大舅,我自己能来回,我把路都记心里了。”麦子抬头看着大舅,很有把握地说。
“那也不成!”小米的大舅说,“大舅咋的也得来回接送你到年底学期结束了。”
麦子见大舅不答应自己来回上学放学,也就依着大舅的说法不再说话了。
小米抬头看了看天,城市夜里的天看不到星星,路灯上面一码道儿的黑,黑得像一个看不到底儿的大黑洞,整个天上又显得很矮,矮得好像就在路灯上面,拿根竹竿就能把天给搅和搅和。是不是天阴得重了?她的心里一个咯噔,老天呀,这个时候你千万别有啥子雨下,村子里很多人家的麦子还都没种完,人们还要趁着晴好的天气晒红芋片子,这个时候要是再下一场雨,那可把村子里很多人家的节气给耽误了!她不由得又用劲儿朝天上瞅了瞅,这一眼倒让她的心扑通一声落了地儿。在很远的地方,她瞅到了一颗星星,虽说只有大拇指头的指甲盖儿那么大,也没啥子亮儿,可它还是告诉了她——天没有阴。这城里的天咋的也跟村子里的天不一样了呀?村子里,这个时候你要是站在院子里抬头往天上一瞅,虽说夜里的天不像白天那么亮堂,可也看出些亮光来,满天的星星都眨巴着眼儿,一个挨着一个,那个热闹的劲儿,跟擦黑时的麻雀聚到了一起一样,叽叽喳喳的那个吵。这儿这个时候的天,就像一锅熬糊了的黑糨子一样,那个稠,那个黑。
“大舅,咱们回吧。”小米瞅了城市上面的天,回头看着大舅,说,“这大街上除了比村子里显得亮堂,也没个啥看的。”
小米的大舅回头看了看小米,这闺女,心思都放在姊妹几个身上了,什么新奇在她眼里都不新奇。他向小米点了点头,说:“咱回。”
就这样,他们四个人沿着大街向二中的方向走去,在他们经过草庙县政府门口时,他们瞅见了那个很亮堂的路灯下,一个头发很长又给锈成了疙瘩的男人正扯着嗓子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些没谁能听懂的话。
小米瞅了瞅这个男人,头发疙疙瘩瘩地披散着,脸上黝黢抹黑的分不清鼻子眼儿,上身一件只有一条袖子的棉袄给炮崩了一样,上下都向外露着扑扑楞楞的棉花,下身是一条半裤腿的单裤子,裤腰里扎着的一条长布条儿还在下面耷拉了很长,脚上是不一样的两只鞋,一只下雨天穿的胶靴,一只是夏天穿的透花鞋。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带把儿的大茶缸子,那个有袖子的胳肢窝里夹着一卷子啥东西,露着胳膊的那只手女人骂架一样随着他扯着嗓子说话还东一比划西一划拉地乱指,又有点儿像大队书记在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面前开会讲话。她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神经病。可是,不管他咋的神经,家里的人总该在这个时候把他弄回到家里去呀!从他一脸的脏来看,这是一个不知道在外面呆了多少日子的神经病了。难道他就没有家人了吗?家人咋的忍心让他这样在外面呀?忽地,她想起了蚂蚱大爷,这个人要是换上蚂蚱大爷,不管咋的,就算村子里没有谁出头儿找蚂蚱大爷,自己姊妹几个也不会让他这样在外面。她瞅了瞅那个挂着牌子的大院子,这个大院子里的人也是,咋的就没有一个人出来瞅一眼这个神经病呢?
神经病倒有一副好嗓子,高一声低一声地也不知道在这个地方喊了多长的时间了,倒听不出他有哑嗓子的迹象。这个时候他像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