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高楼大厦,机器轰鸣的世界,早已逐渐远去,旧情变旧梦,旧人全成空,苍狗白云,转眼便无痕。
剑器争鸣,神魔临世,来到这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和上一世的联系尽数被斩除,阿莱格里本期望,自己能选择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既然没有任何牵绊,那就无需有任何顾忌。
无拘无束,随心所欲,不是更好?难道非要像以前那样,背负重担,在水泥都市中踽踽前行吗?
可是,他错了。
决定前行方向的,永远不是这片山川河流,而是你自己的双脚。决定你命运之路的,也绝对不是所处的世界,而是植根于你内心深处的,性情和灵魂。
于是不知不觉间,凡情俗事,如蛛丝般缠上了他的双腿,让每一次前进,都显得步履维艰。
当身后是你的朋友亲人,是你的老师学生,甚至是仰慕你的子民之时,在那无数道期盼的目光下,纵使心不甘情不愿,你还能任性的选择逃避么?
至少,阿莱格里不能。
随着年岁渐长,阅历增加,他才慢慢发现,纯粹的自由,就是彻底的绝情冷血。只要本性尚存,自己就永远无法放弃,那些沉重而又珍贵的过往。
正式归附斯诺顿帝国,标志着阿莱格里,完全否定了过往数年的努力。风云激涌的乱世中,那个不愿接受纳奇尼的感恩,宁愿在无名河谷立下高塔的魔法师,再也承受不住覆顶的压力,最终选择了妥协。
仅带着达尔尼昂一人,就来到都城诺曼,阿莱格里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有适应身份与心态的双重转变,但随着事况的不断推移,他对自身的境遇越来越了解,采取的应对措施也越来越得体。
既然终归要走上相同的道路,那就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在赴宴前的这个夜里,阿莱格里站在走廊下。望着零星的雨滴次第落下,在夜色中划出透明的痕迹。
积蓄了良久的阴云,再也按捺不住。这应该是入夏之前的最后一场雨,随之而来的,将是一段漫长的晴热时节。
麦穗灌浆,铁骑南下,斯诺顿军队需要一个夏天,来扫清安蓝公国境内的潜在威胁,做好大战前的准备工作。
最迟夏末秋初。数十万大军将踏上“神圣同盟”的土地,他们要以手中的刀剑,决定整个大陆的归属。
如果恰在此时,把“蹑光者之路”炸掉,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一个大胆至极的想法,忽然从他心中浮现出来。
那样的话,南北两地将重新隔绝,军队再也无法跨越这条天堑地带。这场大战还未开始,已经消弭于无形。没有杀戮。没有流血,听起来似乎功德无量,但他却绝对不会如此做。
因为到时候,暴怒的斯诺顿战士,会在传奇武者卡特罗曼的率领下,将赫尔修斯河谷夷为平地。这条承载了无数梦想的狭窄通道。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失误,有鉴于此,阿莱格里真的考虑过,将其拱手让出,却始终割舍不下。
毕竟。赫尔修斯老师因此而死,无数战士因此而死,有越来越多的流民,在此地安家落户。这是他们辛辛苦苦开辟出来的领地,就像是一个亲手养大的孩子,不忍心过继给别人,纵使对方家大业大,并不会亏欠于他。
雨水淅沥,夜色围拢,阿莱格里低叹一声,转身回房。
明天的宴会上,他将第一次直面斯诺顿的贵族阵营。
不能失败,却也无法胜利,他必须像那些老练的政客般,虚与委蛇,尽量在这个庞大的帝国中,扎下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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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纳奇尼依旧未曾入睡。
按照原定计划,“胜利日庆典”将是一场盛大的誓师仪式,接受检阅之后的军队,会立即调头南下,通过“蹑光者之路”,迅速赶到安蓝公国,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
如此一来,纳奇尼的劳动强度就大为增加。纵使他殚精竭虑,从清晨一直奋战到午夜,亟待批复的奏折却只增不减。为此,纳奇尼不得不谕令六省三司,让他们在呈交奏折时,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进行分类,才稍微纾解了一下工作难度。
“王上,这是外务省下午呈递上来的,标注是缓件,不需立即处置,”侧前方的一张檀木桌旁,莫德西奇抬起头来,轻声禀告道,“但臣下觉得,还是请您拨冗一观为好。”
所谓近臣,就是王上亲近的臣子,但像莫德西奇这般受宠的,却依旧是少数中的少数。据说,纳奇尼王与莫德西奇的共处时间,甚至要比和王后卡瑟琳娜在一起的时间,还要更长久一些,对其信任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最近一段时间,除了接待阿莱格里那次之外,莫德西奇的吃住,全在王宫内的一处偏院内,以便协助纳奇尼王,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政务。
比如六省三司呈交的奏折,虽然分出了轻重缓急的类别,但依旧需要重新检视一遍,以免有人欺君瞒上。这种繁杂的工作,纳奇尼自然不能事必躬亲,但论及其重要程度,绝非一般的文侍所能插手,也只有备受信任的莫德西奇,才可接过这一任务。
“哦?”闻听此言,纳奇尼居然亲自起身,走了过来。长久的伏案工作后,他也需要一个机会,活动一下麻木的手脚。再说了,他修为精湛,身体强壮,不介意多走几步,反倒是一向文弱的莫德西奇,此时满脸疲倦之色,显然累的不轻。
关切的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