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一日。
秋末冬初,天色连阴,寒风沿着缝隙往铁甲里钻,营地两侧,到处都能见到搓手跺脚的士兵。
纳奇尼王打马而过,知道已经刻不容缓。若是再拖下去,只需要一场雪,就能让后方的道路封冻,即使天晴雪化,泥泞不堪的道路,也将大幅降低后勤车队的运力。
“军中的粮草储备,清点完毕了吗?”纳奇尼王转身问道,他身边有前线总帅卡特罗曼,以及数名文武官员,一行人策马出营,绕过塞维拉城向南而去。今天,他们要进行最后一次战前勘测。
两个小队“金槿花”骑士,向两侧展开阵型,呈翼状戒严。不过他们并不需要如此用心,在塞维拉奔袭战的那一夜,狮子王已经展现出了传奇境界的实力,纵使与卡特罗曼相比还略有不如,但却远超一般的上位战士。
“若是按照当前的供给体制,军中粮草,勉强能供七天所需,如果算上这段时间紧急运来的物资,则可延长到十日。”一名财务省的官员,迅速回答道。
“如果全力供给,保证将士们能吃饱呢?”纳奇尼王沉声问道,他当然知道所谓的“当前供给体制”,是每天只有两顿饭,一干一稀,底层士兵们根本填不饱肚子。
“回禀王上,至多七天。”那名官员稍一估算,就得出了答案。他出身财务省,尤其擅长心算。
“留下四天军粮,将其余粮草全部发往西路军,这应该够他们顶一阵子了,”纳奇尼王决然道,“另外,发信告诉埃伯特,初雪之前,必须将托尔姆雇佣军赶回老家。”
“是……”见卡特罗曼也点头同意,两名官员调转马头,向大营奔去。王上与前线总帅同时发号施令,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们是不是在担心,四天之后,我们吃什么?”见随行官员若有忧色,纳奇尼王举鞭遥指塞维拉城,豪气的笑道,“城中粮草,足以供我军耗用半年,又何惧之有?”
官员们唯唯诺诺,心下却不以为然。塞维拉城坚墙厚,兵精粮广,岂是短时间内就能攻下的。就算中路军不惜代价的猛攻,也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更何况,光明新军在河对岸展开阵势,明摆着是要与南征军决战一场。两军大战之后,精疲力竭,敌方可以趁势退入城中休整,可南征军呢?冒着严寒抵死攻城,营中无余粮,后勤无余力,莫非要将士们,饿着肚子作战吗?
“王上,军中无粮的消息,是否要加以隐瞒?”苏尼亚眼珠一转,上前问道。旁边的文官武将纷纷侧目,暗地里笑他愚钝,这种消息不瞒着士兵,万一引发骚乱,又该如何处置。
“尽可能散布这个消息,告诉将士们,若攻不下塞维拉城,就只能埋骨他乡了,”纳奇尼王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如此命令道,“另外,命军法处巡视全军,有煽动恐慌情绪者,一律按军法处斩,以稳定军心。”
既要散播消息,又要稳定军心,他这两条自相矛盾的诏令,让众官员面面相觑,不知该接下还是拒绝。反倒是苏尼亚,毫不犹豫的躬身应命,旋即拨马回营,布置此事。
纳奇尼王微微一笑,解释道,“再过三天,我军就要与敌决战,纵使有些许骚乱,也不影响大局,而只要一战功成,此等小事,又何足道哉。”
官员们皆点头称是,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战功成”的基础上,若是一战功不成,纳奇尼王又该如何收拾败局呢?
“列位卿家,且随我观阵。”纳奇尼王拍马前行,金发飘洒,英姿飒爽。他驻马河畔,再次遥望敌军阵势,嘴唇紧紧抿起。
此战,许胜不许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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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维拉城,大公府。
伊恩大公靠在暖阁的云锦软床上,双目呆滞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段时间,骑墙大公再次经历了痛苦的抉择。前不久,因涅迪尔一举扭转战局,让他心惊肉跳,生怕自己暗中投靠斯诺顿之事露馅,然后被捆上火刑柱,结束这悲惨的一生。
在隐瞒与自首之间,伊恩大公摇摆不定,多次召来兰斯子爵询问,到底哪一方获胜的可能性比较大。所幸兰斯子爵是个心志坚定之人,劝他打定主意就莫要更改。慢慢的,大公殿下也消停下来,他干脆将一应事宜,全部交由兰斯打理,自己则老实呆在大公府里,只管专心干两件事情。
一是花天酒地,二是巴结艾梅利小姐。
毕竟藏在塞维拉城的那几天,纳奇尼王对少女的喜爱之情表露无遗,说不定哪天这姑娘就一步登天了,伊恩大公自然要早做准备。
他随口饮下一杯果酒,舒服的打了个饱嗝。这间暖阁建于水上,推窗即可见碧水清波。待到冬来雪落,在此饮酒赏雪,脚下铜格内置入火炭,暖意融融,别有一番情味。
“这酒不错,给艾梅利小姐送去两瓶,就说让她尝尝鲜。”伊恩大公放下酒杯,随口吩咐道。侍立在门口的瘦管事躬身应是,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阁门再次被推开,随着铿锵的甲片碰撞声,一身戎装的兰斯子爵走进来,摘下头盔,欲要施礼。
“免礼,免礼,”伊恩大公挺身坐起,殷勤的招呼道,“快来饮一杯酒,祛祛身上的寒气。”
得益于那场血战,兰斯如今已经是整个塞维拉的城防统领,位高权重,同时,也是伊恩大公最可倚仗的亲信之臣。
“是,殿下。”兰斯子爵解下佩剑,恭敬的坐在下首处。
他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