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玥到了若虚宫,悠游焉哉,如鱼戏水,却说木妍那日晚间从郁溪玄叙殿离开,心生疑惑,便顺着淡淡的血腥味,沿途而寻,竟是到了三殿下郁江叶的鲲鹏殿。
仰头看着匾额,其上龙飞凤舞大字凌厉而落,锋芒尽显,木妍摇了摇头,随即又是狡黠一笑,身上漫出薄雾,转眼已是隐身状态。
渐渐向里而入,忽然听见细微女声,木妍拿出一丸隐息丹放入口中,站在外间临窗而观。
郁江叶斜眉入鬓,墨发黑长,身着白色单衣,紧紧抓着鹿华浓的手,尔后又渐渐放开,思量道:“你若想摆脱我,也不是不可。”
鹿华浓慢慢转身,不语看向郁江叶,安静等待他的下文。
“你若与我练成此功,我便放你自由!”郁江叶从内里乾坤拿出一本黑色书册,尔后唇角斜勾,下颚高抬,好整以暇看着鹿华浓的脸。
灵识之下,目光穿透封面,鹿华浓看到“双修”二字,瞳孔微缩,脸色白红相加,愤怒的将书甩了回去,喝道:“下流!不知祸害了多少女修作你练功的鼎炉,现在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将注意打到我头上,以为我鹿华浓也会如那些女修一般,任你摆布么!”
郁江叶沉下脸来,哪里是她想的那般不堪,不过是两厢得益,怎会屈就于她!眉间戾气顿起:“你不愿意?”
鹿华浓惨淡一笑,看着郁江叶的眸光涣散开来。
往昔天之娇女,桀骜不驯,以透骨鞭开路,打落他于白虎之上,折他腿骨。
后来潦倒可怜,任妖践踏,他废她一身引以为傲的法术,夺去她守了千年的清白,肆意凌辱……
罢了罢了!
鹿华浓哀伤闭眼,双眸轻颤:“郁江叶,这些年你逼我造的孽也不少了,曾经的骄傲、纯洁、善良……也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唯有一颗心了……”
却给不了你。
那颗心已经千疮百孔,早已被郁溪伤的麻木。
两行血泪滑下,将她惨白的脸染的猩红,鹿华浓袖中忽然滑出长剑,翻转几度,剑气锋利无比。
郁江叶看她意欲引剑自刎,连忙出手阻止,却忽看清她手中拿着的竟是驱魔剑,几乎目眦尽裂,终是不及,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他眼前。
是他,终于将她逼死了么……
往事如千军万马纷至沓来,郁江叶抱着鹿华浓一身大红衣衫,痛哭流涕。
他自出生便没有母妃,没有名字,也没有成群侍奉的妖仆。
后来自然也没有奢华的宫殿,没有父尊的喜爱和欣赏,没有可以说话的活物。
他成年那日,长出第七尾灵尾,心中欣喜不已,觐见魔宫耀轩殿,跪求父尊赐名。
彼时父尊正抱着他的新宠,眉眼含笑,喂她喝酒。
那新宠是曼卿城芙蓉花妖,唤作花绯暖,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果真一身清华风姿,是妖却难辨一丝妖气。
花绯暖闻他所言,娇笑扑进父尊怀里,软语吴侬:“江叶随风落,残花逐水流,阿绥,你瞧着如何?”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那芙蓉花妖总说人间有一本叫做《诗经》的书,里面有一只被人喜欢着的狐狸,父尊便是如此被她喜欢,所以唤他为阿绥。
父尊愉悦大笑,只道,那便唤作江叶,尔后大袖一挥,示意他出去。
他还来不及告诉他,告诉自己的父尊,他是九尾赤狐帝氏的骄傲,仅在成年之时就长出了第七尾……
失魂落魄,驾着自己的坐骑白虎漫无目的游荡,却遇见张扬至极,明媚的不可一世的女妖。
麋鹿神族,堕魔而妖,已有数千年,而眼前女妖是这鹿族奉为神邸的娇宠。
身着赤色火凤羽衣,驾着青鸾鸟当空而落,清玲环动,珠玉叮咚,在众妖簇拥之下惊艳出场,却是一鞭透骨将他打落白虎之下,神情淡漠:“你挡了我的道。”
是他衣衫破败不像这妖界的三殿下,还是他形容卑微,惹之欺凌?
耳际低嘲声声传来,四面八方,割得他耳膜生疼。
须臾之间,眼前烦杂喧嚣好像剪影般离他悠然远去,周遭一片模糊朦胧,那些指指点点、议论嘲讽不再声声入耳,变得安静无比,就好像是偌大的天地间只有他自己。
他记得那日天边有红云在烧,燃燃烈烈,烧掉了他的骄傲,烧掉了他的希冀,以及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仅存的慈悲。
他低头抱住自己已经断了的腿,不管它如何鲜血淋漓,难以入目,强行接上,一瘸一拐回了他的处所。
心中有恨便是势不可挡,从此他郁江叶再也不会多看那些妖类一眼,从前厌弃他的,无视他的,嘲讽他的,父尊也好,这妖界殃殃众灵也罢,他郁江叶再也不要那可笑的关心爱护,笑脸相迎,他只需要臣服和畏惧,哪怕手染鲜血,杀兄弑父,在所不惜!
从哪一日起,他的世界鲜血淋漓,他的心门在也没有开过,却也不知道也就是那一日,他的心门关闭之前,那个清高淡漠,骄傲如烈阳的女妖住进了他心里。
以憎恨厌弃的身份住进了他心里,却屡屡支撑着他逃过险境,想着如若此次败了,那女妖不知如何得意,想着他无意搭救她不经意间看他的惊慌眉眼,想着……便觉得又有了战胜逆境的希望,直到他站在如今的高度,冷眼看着火烧蝼蚁。
年少多轻狂,那时的他不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做由恨生情,年少的时候爱上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