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兰在梳妆。
描眉,涂粉。
慢慢的,轻轻的。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
其实女为己悦者容。
是的,不是为了喜欢自己的人精心打扮。精心是刻意的,无情。
而是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儿着意梳妆。着意是有心的,真情。
想着昨夜的爱恋缠绵,她的心,欢喜而愉悦。
昨夜雨狂风骤,浓睡难消爱痕。
她爱他,是的,爱他。
三个月前,鬼子进攻上海,她的父亲,母亲和一个弟弟都死于日军轰炸,她随着逃难的人群,逃入法租界避难。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偏偏又遇到地痞流氓,夺去了她的贞操,又把她卖进了红袖楼,至此沦落风尘。
她的心已死,直到遇见他。
那一天,她偷偷跑出去,她要逃跑,逃出这魔窟,逃出这不堪回首的地方。
刚跑出不远,老鸨带人追上她,当街毒打。
那一刻,她想到了死,恨不得死。
当她被拖在地上,绝望无助的眼神掠过,她看到了他。
他穿着风衣,戴着墨镜,一手提着一个皮箱,一手操在风衣兜里,大踏步而来,喝止了老鸨。
他给了老鸨一笔钱,说是他要包她,不许别人再碰她。
老鸨收了钱,眉开眼笑,满口答应。
他带着她,进了红袖楼。
他看着老鸨请郎中给她治伤。
她和他到了她的房间,她以为他要要她。
如果他要,她是愿意的。
甚至是期待的。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对她说,他以后会经常来,说完就转身离去。
她心里似乎有一丝丝的失望,她想问他,为什么不带她走?
可是她不敢奢求。
她期盼着他再来。
从那以后,老鸨再也没让客人骚扰她。
她天天盼着他来。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他来了。
她好生欢喜。
可他却只是喝酒,偶尔说话。完了就睡觉。
是的,睡觉。
两个人躺在一个床上睡觉。
可他就是不碰她。
不要她。
他只是脱了外衣,就那样合衣上床。
她躺在一头,他躺在另一头。
她脱了衣服,想着也许半夜他会要她,可是他没有。
她好想他来要她,于是她试图去抱他,可是他却侧转了身。
她想,他嫌弃她。她的心一片悲凉,躲在被窝里无声哭泣。
她甚至有些恨他了。
她迷迷糊糊睡去,天亮时分,睁开眼,他已不见。
她大声哭泣,她恨自己。
从那以后,他隔几天就来一次,每次来都在夜里。
但他却只是闷头喝酒,也和她说笑,她问他是哪里人,是做什么的,他只是笑笑不答。
每当她幽怨的眼神望向他,他却总是避开。
喝完酒,他就走。
再也没在这里过夜。
他甚至不愿和她再躺在一张床上。
她好恨,恨日本鬼子,恨天,恨地,她更恨自己。
她不恨他了,她终于明白,他来找她是宣示主权,是为了掩人耳目,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她怨他,反倒更爱他。
直到昨夜,他终于要了她。
虽然她使了套路,用了手段,可她是真心的,她要把自己给他。
在她心里,自己虽然已是堕入风尘,不再纯洁,可她的心,是干净的。
她以后也要做一个干净的人,只属于他。
他已是她的太阳,她的希望,她的依靠,她的全部。
为了他,她宁愿死。
门无声开了,脚步声响。
她手一颤,手里的画笔掉在地上。
她听得出,那是他的脚步声。
一股熟悉的味道,她闻得出,那是他的气息。
他来了!
她霍地回头,起身扑到他怀里,闭上眼睛。
他抱着她,抚摸着她的肩膀,道:“跟我走。”
跟我走!
她一下子睁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那样傻愣愣看着他。
他笑了:“走罢,离开这里,我带你走。”
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她已泪流满面。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这不是梦,是真的,他要带她走!
这一刻,她甚至想死,就死在他怀里。
他微笑:“傻瓜,快收拾东西。”
她摇摇头,哽咽道:“不用,我什么也没有。”
他似乎怔了一下,揽她入怀,搂紧了她。
她身子颤抖,抱住他。
好久,他松开她,取过外衣来给她披上,柔声道:“快穿上,咱们走。”
她穿好衣服,他拉着她,刚一出门,老鸨站在门外,一见二人,笑道:“哎呦,少爷,这就要走吗,吃顿饭,喝了酒再走,也算我这个做妈妈的一点心意。”
冷谓哼了一声,冷冷看着她。
老鸨讨个无趣,过去拉着馨兰的手,笑道:“兰儿,你总算遇到好人了,命真好,妈妈真替你高兴。可是你这一走,妈妈心里还真不好受。”说着,眼眶似乎红了,挤出几滴眼泪。
馨兰甩开她的手,淡淡道:“妈妈的好,馨兰自然是记得的。”转头向冷谓道:“咱们走。”冷谓嗯了一声,拥着馨兰,快步下楼。
门外阳光是那么灿烂。
馨兰拉着冷谓的手,脚步轻快,仰脸望着冷谓笑。
有风吹来,冷谓道:“冷吗?”
馨兰握紧了他的手,摇摇头,娇笑道:“不。”
冷谓笑笑,拦下一辆黄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