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与绫罗和胤娘讨论完大婚日计划的细节,心头的压力并没有丝毫减轻,反而在不断的推演中现更多可能出现的破绽和意外。除了少数可以事先安排控制之外,其它都只能凭胤娘的表现随机应变。
“你有几成把握?”明夷自知这问题问来毫无意义,但还是想知道胤娘会如何说。
胤娘莞尔一笑:“完成师父的托付,让天一帮分崩离析,而我全身而退,只有五成把握,但让那二人心生芥蒂,甚而反目,而我得以自保,倒是有九成九的胜算。”
明夷大致明白,意即叶与刘义宗会否因个人恩怨殃及天一帮大局,这都是未知之数,但得到那二人的信任和垂青,胤娘很有自信。
明夷尚有不明的:“全身而退和得以自保,有何区别?”
胤娘的笑容僵在脸上,生出一点惆怅:“若一切顺利,我能在事成后遁逃,那还可回到这儿,隐姓埋名,做拾靥坊幕后的女人。直到风平浪静,不再担忧那二人会寻来。若不顺利,我可能短时间回不来了,为了保全性命,得把戏继续演下去。”
绫罗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要跟其中一人成为夫妻?”
胤娘定定看着明夷:“若到那日,师父不用担心,一定要等着胤娘,无论多久,胤娘都会回来。”
明夷被她的眼神摄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决绝的眼神,让她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如果这是爱人分别前的承诺,或血亲至交临走的托付,都不奇怪。胤娘对自己哪有如此深沉的牵绊,这眼神里,也不尽是孺慕与忠诚,但分明有极强的执着和坚定。
大概,天才与疯子一线之隔就是这种感觉吧。她要用胤娘这个天赋异禀的武器,就要接受她怪僻乖张的一面。
明夷莫名相信这句话:无论多久,胤娘都会回来。
明夷感到口干舌燥,抿了抿嘴唇:“你说的九成九得以自保,那一点变数是什么?”
胤娘若有若无看了眼绫罗:“我对那二人所说的话,九成九都是真的,只有一点,就是我受到师父的委托,去做离间之事。只要这一点没有实据,我便是安全的。哪怕有略微知情者告了密,我也有办法辩解。而这里头种种细节安排,只有我们三人清楚,如果今日所谈有所泄露,我百口莫辩,怕是难以活命。”
绫罗既惊又怒,厉声道:“你的意思是怀疑我会泄露出去了?”
胤娘低着头,半屈着身,似是赔礼却有一些轻慢之意:“绫罗娘子对我细心教授,也是我师父,徒儿怎敢造次。只是事关徒儿性命,不得不再三确认。”
明夷抚了抚绫罗的后背,暂未开口。
不知为何,无论胤娘如何表态,她始终相信绫罗胜过胤娘。对胤娘的判断,全来自理性逻辑,来自于利益的交换。而与绫罗之间,虽也有互利互助的关系,但更多基于一开始便存在的好感与认可,她一直愿意相信绫罗的人格。
至今,她依然愿意相信绫罗。而胤娘,她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囿于成见,对她严苛了?
该说的还是要说的:“胤娘不用担心,我绝对相信绫罗不会背叛你我。大家同坐一条船,一荣俱荣,以后不可再提。”
胤娘点头:“既然师父说了,徒儿知错。”
话虽如此,却无半点悔疚之意。
绫罗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回敬道:“既然有五成可能你要委身他人,回不来拾靥坊,为何要冒险做此事?”
胤娘看了眼明夷,见她并无为自己开脱的打算,吸了口气,说道:“胤娘出身贫贱,身无长物。能有今日衣食都是师父和时大哥所赐。为师父解忧是我分内之事。若无师父提携,恐怕我不是嫁给恶人当妾氏,就是被卖到平康坊迎来送往了。”
绫罗冷笑了声,被她最后那句话气到又不能作:“这些就不用再说了。”
胤娘的笑容有些人:“两位师父都是玲珑剔透的人,胤娘也不用说冠冕堂皇的话。若我在此安享太平,终有一日,师父会将我视作闲人,未必再肯托付重任。即使连山遵从师父娶我回去,也不会敬我爱我。若我肯走着一遭,为了拾靥坊和上官帮派做了这些事,便是抹不去的功劳。我忍辱受屈没有关系,师父会记得,而连山会怜我敬我。那么,这就值得去做。”
明夷知她所说不假,叹了声:“你想清楚才好,你若有一丝一毫不情愿,我宁愿搁置这个计划。”
胤娘神色未变:“师父不用有半点负担,这是我想要的机会。胤娘没有师父的智谋,没学过什么诗书,会写的字不过一二百,帐也不会算,身也不能挑。但胤娘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像师父这样的女子,果敢坚强,聪慧淡定。没人教我怎么才能做到,但我知道,要到最艰险处,才能学会求生的本领。”
“成为我?”明夷一阵恍惚。
记忆回到二十一世纪,恍若隔世。乔茵用水灵灵的眼看着她,满脸都是羡慕:“怡姐,你好厉害,无论到哪儿大家都对你毕恭毕敬。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你这样的女强人?”
“成为我做什么?我还羡慕你这样的小女生,无忧无虑,惹人喜欢。”明怡摇着头,心知她不会懂做个女强人的无奈。
如今眼前的胤娘,又说出这样的话来,真似冥冥中有轮回注定。只是,胤娘更加坚定,有一种让人敬畏的执拗和令明夷都敬佩的行动力。
若胤娘生在商人家,有机会多学,多接触外面的世界,或许会比明娘子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