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之日,也如落雪,无痕。这微弱如同此时明夷心跳的雪,像极一个清冷带着嘲讽的眼神,让人浑身不舒坦,又无法回击。
若能痛痛快快落一场大雪,冻到生痛,美到无言,而后融雪的日子里尽情烦恼,总也有淋漓尽致之感。
偏偏,只是默默来了,不知何时便走了。
该来的人,连这场雪都不如,身影都未留下一个。
奇怪的是,在这一日之后,明夷心里安静下来,那一晚,在新的房间,睡得极其安稳。他回不回,何时回,既然无法控制,不如顺其自然。
西市的质铺是第一个落实的,对夏幻枫来说,找个店面十分简单。他近日也都在西市店看着,一来邢卿不在了,二来西市因为前段日子胡庶的妄为,乱了一阵,需要他坐镇安稳局面。顺便就将质铺谈了下来,镖局的门面则看中了陶氏蜀锦那间。蜀锦铺据传有转手的意思,明夷担心桃七帮那边知道是上官帮派要接手,会执意不肯或坐地起价,便让夏幻枫不如缓行,暗中接触去看铺预备接手的商户,做了些手脚,让蜀锦铺迟迟无法转手。
西市的铺面很谜,除了一些自己经营,用来传代的铺子,胡商租的那几十个小铺面都从未见过铺主,是从互市牙郎手中租得。用于租赁的铺子背后的主人都是不可说,也不会出面,更不需要售卖。放出来转让的铺子不多,虽是行情差,也不会乏人问津,能自己转手的多不愿意经过牙郎,转让得益会大大降低。
如此熬了半个月,蜀锦铺子那边呆不住了,铺租不是小数,如今它这门可罗雀的,益州那边像是也未有什么支持。夏幻枫便让牙郎出面,轻易就收得了铺子。
质铺虽是早拿下了,夏幻枫也压着没让开业,只暗地里开始操作。怕动静太大,让蜀锦的人得知,传到益州,陶三娘会不肯放弃铺子。夏幻枫协助肖氏以容异坊招工的名义把质天下扬州带来的两个收放债的老手带进了长安,又从胡庶无人照抚的手下里挑了几个强干的跟着老手开始运作放贷之事。
明夷有些担心,这桃七帮长安西堂无主的痞子会不会不好控制,以后闯出祸来。
夏幻枫笑道:“这放贷是偏门,规规矩矩的人怎么能做得来?他们是什么出身,何样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严惩重奖,立好规矩就是。此时你要相信肖氏夫妇,这一行他们再熟悉不过。”
明夷无法反驳,现代她手下虽是人才众多,自问人力资源一块也颇有心得。但如今这行业不同,不能用调教211院校生的手段来看待这些刀刃上舔血的江湖人。而且有一点是通用的,做bss的,千万要懂得放权,如果什么事都要亲历亲为,永远都只是小作坊。
明夷叹道:“上官帮派可以没有我,却绝不能没有幻枫你。”
夏幻枫飞了个媚眼,笑道:“若没有你,石若山在这儿,大家离心离德,也做不成事。”
申屠兄弟回去后四五日,申屠世家的副帮主拜访了明夷,共饮于容异坊。这人的模样倒令明夷有些诧异,瞧着与申屠兄弟的画风不是很一致。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皮光肉滑,略显肥胖,眉目清秀,和善可亲。只是头顶剃光,还留有戒疤,穿得朴素,倒有几分像僧袍。
那位副帮主合掌颔首:“丰帮主唤我任和尚即可,俗家名任阿常,也不顺口。”
明夷看他模样却有些不知所措,学他合掌:“大师好。”
任和尚大笑起来:“我也不过是个随便的和尚,随便那么一出家,随便那么一还俗,不用那么认真。”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子:“这光脑壳,倒是真自在。”
夏幻枫扑哧一乐:“那今日的酒菜看来不用另换素斋了。”
任和尚抱起一个酒壶,头晃得厉害:“天寒地冻,无酒万万不可。”
明夷乐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很好很好。”
任和尚咧开了嘴:“我即佛,佛即我,无分你我,无论佛魔。来来,喝酒事大。”
这酒是越喝越明,任和尚将预备好的输送计划呈上,看来申屠世家已经通过严谨的考虑,甚至将主要人员各自的技能与个性都全盘献上,为的是表示两家合作,不留私心。
明夷表达了对申屠帮主的感谢之情,也定下具体的时间表,立即着手工坊的建造。此事主要由任和尚主理,遇上问题再与明夷方面联络。
任和尚当晚未歇在容异坊,说是长安城有亲属在可以投奔,他入城的身份也是亲属相帮。明夷也不好多留。
夏幻枫目送他走远,摇头道:“申屠世家真是卧虎藏龙,我去了多次,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看他样子和善,也不像有多厉害的功夫,或许人家真的以前是个出家人。”明夷始终对看什么内功之类毫无心得。
夏幻枫说道:“看他目光炯炯,如有金光。额头饱满欲裂,太阳穴鼓起,必有上乘内功。你看他言行哪有佛门的样子,怕是身上有血案,才投了佛门逃避追缉而已。”
明夷一凛,果然凶神恶煞的未必是恶人,面慈者未必心善:“不过这与我们也无碍,暂时申屠世家还是有合作的诚心的。”
夏幻枫点头道:“是,申屠兄弟我相处不短,这点放心。只要我们不使手段陷害,他们也不会用阴招。既然认定了是兄弟,轻易不会背叛。”
“这就是江湖义气?”明夷看着窗外萧瑟景象,早已没有任和尚的踪影,也不知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