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是中国出售的货物中总价最高的货物,这种货物的税额有点波动,影响极为重大,巴富尔是绝不可能在这方面做让步的,必须出来顶住宫慕久的压力。
“原来如此。”宫慕久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确没办法拿这事儿挑毛病,就算挑毛病成功,让人多交了税款,事后耆英也要觉得受到冒犯。
“只是你们这钟表和香水之类的,也卖得太便宜了些吧?”宫慕久话锋一转,又找起进口商品的麻烦来。
钟表、千里镜和香水等商品,本来就没有定价,上下浮动厉害,而且先前也没有合适的参照价格,而且这种商品的价格本来就很虚,很难从零售价格推导出实际的批发价格。
不过,不过真正重要的是这些进口商品算是赵大贵从船长手上买下来,然后出售到那些货栈手里的,因此要纳税就要赵大贵掏钱,就跟茶栈要帮茶商支付税款一样。
这样一来,是个人都能明白,赵大贵报的这些进口货物价格,必然是能低多少就低多少。
“该死的,以后还是要跟船长们说好,纳税的手续可以我帮他们做,但纳税钱本身还少要他们自己出。”赵大贵心里暗自琢磨着,不过也明白能这么做的可能性不大,即使成功了,也只会降低顾客忠诚度。
宫慕久心里冷笑,虽说他不是很懂商业,但是用膝盖来想就能明白这报关单中有很多不尽不实之处。
他接着找茬,一个商品一个商品挑刺,最后还是让巴富尔和赵大贵同意多交两百多元的进口税。
到了最后一核算,船长这次来购买价值十二万元的茶叶和一万元的其他货物,但实际报的是两千六百担茶叶和土特产,按照赵大贵精心打造的报关单,需要缴纳六千九百辆左右的关平银,当然这要由茶栈来支付;
船长运来的货物,给赵大贵的价格是八万元,扣除其中十箱鸦片,总价七万四千元左右,当然按照赵大贵的春秋笔法报关报的是卖出六万元,按照进口货物税率应缴纳三千八百元左右的银元,以关平银计算则是两千三百多两的税银,但最后因为宫慕久找茬,总共缴纳了两千五百两的关税,这笔钱自然是由赵大贵全部负担。
从这里也能看出清朝这时候关税的不合理,出口关税率高而进口关税率低,但凡知道事理的近代国家都不会干这事情;从另一个方面讲,也可以证明英国人在南京条约签署过程中真是费了大力气的。
众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此时便纷纷拿出银票,当场就缴纳关税,宫慕久略一示意,便有官员上前,检验银票进行核算,整个关税缴纳过程算是结束了。
收到九千四百两的关税,宫慕久的脸色立即好看了许多,这毕竟是凭空多出来的税款,说出去也是他的政绩,由不得他不高兴。
宫慕久是个读书人,特别重视礼节,也不会做刚拿完钱就赶人的事情,就拉着巴富尔领事等人坐着,闲聊起中英等国的风土人物来。
领事和道台高坐堂上,麦华陀做翻译,堂下一边是道台衙门的官员,另一边是船长和赵大贵、掌柜等纳税人,气氛有些诡异而融洽。
当然,聊天的只是巴富尔和宫慕久,堂下的这些人只能干听着,一句话也不能插嘴。
赵大贵在堂下无所事事呢,却不知道宫慕久在堂上一直在留心着赵大贵的举动。
其实,宫慕久从一开始就对赵大贵非常感兴趣,虽说英国领事馆在姚家大院开张以来,道台衙门到知县衙门似乎都在不管不问,但英国人的一举一动,绝瞒不过官府中人。
宫慕久知道赵大贵自称是广东钦州人,据说还会一口极为流利的英语,非常受英国领事的器重,一到领事馆就给予“买办”的职务,这妥妥就是要让赵大贵做以后招募的所有中国人首领的架势啊。
买办其实是清廷的职务,英国没有这样的职位,巴富尔只是按照中国的风俗和赵大贵的要求起名而已,赵大贵正式的职位其实是传说中的“临时工”,领工资干活,但可以随时解聘的那种。
不过,宫慕久不知道这一点,只知道买办是跟洋人打交道的官职中最高的位置,实际上这也不算错,赵大贵如今确实是巴富尔手下职位最高的中国人(还是唯一的),就是以后很长时间可能也是最高最重要的。
宫慕久一直想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汉奸商人”是什么样的,所以一开始就暗中非常注意赵大贵的举动。
一见面之后,赵大贵给他的感觉果然跟预料的相差不大,先是挟洋自重,仗着有洋人照料就拒绝磕头行礼-这在这时代是很大的罪责;接着在报税这种严肃场合,还敢插嘴顶撞,想硬逼着自己少收税。
不过说到后一点就是有些冤枉赵大贵了,他只是按照现代人的习惯合理维护自己权益(虽然不见得合法)而已,但落到清廷官员眼中,这就是大逆不道了。
官府定下税率,商人只有跪下磕头,全盘接受税率的份,哪有当场跟大人物抗辩的道理,要不是有巴富尔在堂上,当时就要有人提议把赵大贵拖出去杖则五十棍,让他长点见识。
说实话,赵大贵自负自己是现代人,眼光见识比这时代的人高出很多,但实际言谈举止却跟这时代格格不入,就是巴富尔现在重用他,也一直有些疑虑。
此时,宫慕久用眼角看着赵大贵,又有些琢磨不定,按照这人的来历和身份,应该是肥头大耳不学无术之辈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