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太监陪着杨广转到后殿,早有小太监奉上了清酒解乏的茶水。
从小太监手中接过青瓷茶盏,尚太监恭恭敬敬放置在杨广身前的案上,道:“圣上,这是刘方将军南讨占城带回来的蛮茶,据说当地土人饮用此茶祛湿除瘴,与咱们中原饮法颇有不同,圣上您尝尝”
杨广眼睛微微一亮,端起茶盏,浅浅尝了一口,皱眉道:“咦,怎么是白茶?”
大隋寻常饮茶,都是将茶粉投到釜中蒸煮,然后配以葱姜橘子之类的佐料,而且还会放盐,煮沸之后,取其清汤饮用。而白茶则是纯清水煮的茶,没有添加任何配料。这种煮法在大隋是不多见的。
尚太监陪笑道:“奴婢刚刚饮此茶的时候,也有这样的疑惑,不过此茶不同于中原蒸青绿茶,圣上不妨多饮几口,自然别有一番味道!”
杨广皱着鼻子,狐疑看着手中颜色青黄的茶汤,不由好奇起来。其实刚才他喝的一口已经察觉到了此茶与平日喝的茶不同,虽然没有添加调料,但是茶味仍然凛冽,而且多了一股寻常茶叶没有的清香。听了尚太监的话,推盏及唇,慢慢饮了几口,果然别具风味。
“嗯,不错!此茶上佳!”
杨广咂摸着品出了味道,越尝越觉得口感舒适。
尚太监赶紧示意小太监再去取茶,转过身,笑道:“此茶解乏消渴都是上上之选,圣上可以多喝点。”
杨广却将手中的茶盏一推,放置在书案的一角,抬手指了指书案上的奏折,沉声道:“饮茶只是小道,朕倒是并不在乎,尚钦,你给朕读一下这些政事处理的折子”
“是,圣上!”
尚太监不敢怠慢,驱前两步,从一大摞的折子上,一件件开始读起。这些折子大多是杨广西征期间,辅国太子杨昭和司徒杨素负责处理的。从中央到地方,从中原到边塞,事无巨细。
尚太监轻声读来,无论是声调还是节奏,都非常地拿捏,既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让杨广听得清清楚楚,此等功力,却不是一般的小太监能够轻易做到的。由此可见,杨广对近侍的要求之高,绝非溜须拍马、敷衍塞责就可以胜任的。
杨广微眯着双眼,听着尚太监将一件件政事娓娓道来,时而满意点头,时而眉头轻皱,偶尔手指在书案上点一下。
每点一次手指,尚太监便把正在读的折子,捡出来单独放在一边,以便杨广亲自查阅。
这种君臣间的默契,却不是一朝一夕能磨砺出来的。当年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尚太监便随从在身边,一直到杨广被立为太子,再到后来登基继位,皆是如此。
约一个时辰后,小太监来添茶水,这对君臣主仆才暂停了下来。
“西征期间,草原的启民部没有趁火打劫,很好,总算是有些聪明,否则,哼哼而高句丽居然敢进犯辽东城,简直大逆不道,朕决不轻饶!”
杨广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神色威严地说着。
尚太监趁机插话道:“是呀,陛下还记得否,今年上元节的时候,高句丽还曾派人刺杀过杨浩,狼子野心实在是嚣张啊!”
杨广听到尚太监提到杨浩,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玩味,却是将尚太监吓了一跳,暗忖是不是自己的小心思被皇帝看到了。正忐忑的时候,杨广却先转移了话题,让尚太监一颗悬着的心好不容易放松了。
“江南运河段几乎已经完工了,这很好,沿途的各郡官员都尽心尽力,朕都看在眼里,尚钦,你帮朕记着下次那么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朕要亲自奖掖他们。”
“另外,梁毗已经就任刑部尚书了,开皇律的修订工作也要抓紧进行了,一些过于严苛的刑罚,应当适当削减、废除,这件事你也要帮朕记下,返回洛阳之前,朕要诏见一次梁毗,有些事情还要叮嘱过问一下”
杨广一边翻看折子,一边随口说着。
虽然说话条理分明,但他的脸上却有些凝重。
折子上很多处的朱笔,看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太子杨昭所做,联想到杨昭病重,中间还曾昏迷过一次,却对政事处理,一丝不苟,心里便有些酸涩。
杨广心目中,太子杨昭几乎是完美的继任者,他几乎囊括了杨家所有的优点,既温醇有礼,又不乏智慧,处事老道,举止得体,辅助处理政事游刃有余。可惜竟是重病之身,太医口中,甚至神医孙思邈都束手无策,可悲可叹啊。
尚太监久侍左右,只看杨广神色,便能大概猜到他所思所想,心中亦是沉重叹息。无语以慰,只能陪侍在一旁。
好在杨广终是帝王城府,偶尔展示出来的虚弱情绪很快就收了起来,只见他脸色忽然一凝,恨声道:“没想到最出乎朕意料的,竟然是进士科考试制度,居然这么多世家跳出来反对,抑或阳奉阴违,简直可恶!”
尚太监闻言苦笑道:“圣上当然是为了招揽天下俊逸人才、文德之士,不过此举等于削弱了世家的察举之权,他们肯乖乖答应那才奇怪呢,奴婢听了亦是愤慨。”
杨广冷笑道:“哼!朕之决心,哪里是这些世家能猜度的!此制势在必行,而且将永为定制,以固我大隋江山,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跳出来捣乱!”
尚太监只是唯唯,没有发表见解。一是兹事体大,不敢随意发表意见,二来,杨广意甚坚决,也用不着他出言支持。
杨广说到这里,忽然一停,若有深意地看了尚太监一眼,笑道:“尚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