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忙碌紧张的救治后,傻根呼吸渐渐平稳顺畅,范翠翠高高悬起的心终得落下来,轻轻把他抱回洞中的火堆旁边,江芯怡拾来一块扁平石块,垫在傻根脑袋下充当枕头。
傻根双目和口唇闭合,呼吸有力,范翠翠看着他的古铜色的脸孔,眉毛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实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放在人群之中,那绝对是再难找回来。可正是这张毫无特点的脸庞,让她死水一般的内心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如荡在湖面的小船,摇摇摆摆,情难自已。多年来随师父走南闯北,见过的英俊少侠、玉面公子、fēng_liú才子、潇洒隐士不计其数,个个都对她殷勤讨好,可她却一向是懒得回应,就是没有师父的教诲,没有师门戒律,她也不会对他们多看一眼,那怕他们死缠烂打,逼烦了她,还会毫不客气地将不知好歹的狂蜂浪蝶毒倒,狠狠教训一番。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和师父一样,心中纤尘不起,陪伴青灯木珠终老。
可那天,她永远记得,那是个彩霞满天的黄昏,血红的太阳刚刚落下,月亮未升起,在关帝庙外的龙眼树上,看到鬼鬼祟祟的小子偷听别人家的秘密,神情专注无比,自己就在他头上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也未察觉。想起他被绿寡妇蛛逼迫的窘态,双手使劲拍打他自己那里,真是令人忍俊不禁,每每想起,都要轻笑。
难道从那时候,自己便陷了进去?不,不,不可能,绝对不是那时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人,如此色胆包天,竟然趁她不注意时偷吻了她,一世清白,毫无征兆下被他夺去,她当时真是出离了愤怒,发誓言找到他便立即杀了他还自己清白,眼都不会眨一下。可去追他的时候,为什么心中盼望追不上他,盼望他躲了起来?为什么只追了一会儿便不追?
范翠翠脸色平静,内心却是波澜起伏,盘旋来回,欲静难静,脑子里全是旧事,怔怔瞧着傻根出了神。
“他问我,我舍命救他,是不是因为我爱上了他,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装作发怒应对,师门不许弟子对人用情,我入门时已然许下誓愿,绝不能坠入情爱之中,否则万劫不复。不,我决不能违背师门重律,既然入了化仙派,就须得心如止水,落石无纹……可是,他刚才舍命救我,是不是他也爱上了我?哎,我不能想这些,我为什么要触碰这个可耻的念头?”到得后来,范翠翠为自己的不坚定恼怒,为自己胡思乱想跺脚叹气。
江芯怡眼光从傻根身上移向师姐,见她神色不宁,一时唉声叹气,一时自怨自艾,一时温柔爱怜,心中好奇,鼓起勇气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范翠翠全部心神沉浸在傻根身上,竟没有听到江芯怡的问话。
江芯怡没有再问,静静坐在火堆旁,回想起之前的遭遇,一颗心又怦怦跳了起来。
那时候,傻根想杀长毛怪没杀成,听得他叫快走,当即拔腿就跑,慌乱中不知奔多久,跑多远,到静下来时,天色已然全暗下来,月亮已升至中天。她感到又饥又渴,疲惫不堪,侧耳听到淙淙流水声,便寻过去喝水,可当她弯腰喝完水后,无意中向水面望了一眼,不觉吃了一惊,只见水中两个倒影一前一后。她只道眼花,又道是水波幌动之故,定睛一看,明明是两个倒影。霎时间背上出了一阵冷汗,全身僵了,又怎么敢回头?
从河流水中的影子看来,那人在身后不过二尺,只须一出手立时便制了自己死命。但她竟吓得呆了,不知向前纵出。在这阴森可怖的山林中,这人无声无息来到身后,自己毫无知觉,地面全是败叶,竟然一点声响也无,行踪之诡异,实难以想像,登时便起了个念头“鬼!”想到是鬼,心头更涌起一股凉意,呆了半晌,才又向河水中瞧去。河水流动,那月下倒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但见两个影子一模一样,都是穿着宽襟大袖的女子衣衫,头上梳髻,也是殊无分别,竟然便是自己的化身。
江芯怡更加惊骇惶怖,似乎吓得连心也停止了跳动,突然之间,也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勇气,猛地里转过头来,和那‘鬼魅’面面相对。
这一看清楚,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眼见这人是个年轻女子,相貌与自己相似,赫然便是自己的姐姐江芯月!但她是如何来到身后,自己浑不觉察,实在奇怪之极。惧意稍消,喜意盈于心间,叫道“姐姐,原来……原来是你,可让我找着你了,你怎么在这儿?”
但听得自己的声音发颤,又甚是嘶哑,虽然是自己姐姐,但在人迹罕至的神秘森林夜晚,陡然出现在身后,心神依然难定。只见姐姐脸色白得吓人,神情木然呆滞,双眼空洞无神,竟然不认识她一般,再看她身子,猛然发现她双腿离地,竟是飘于地面之上!
这一下可把她吓魂飞天外,顿时脸色剧变,双腿无力颤抖,往后连退三步,一脚踏进河水里,那江芯月也跟着“走”上三步,与她距离不变。在这一刻,江芯怡自己月影之旁空空荡荡,而明明姐姐就在自己眼前!这更骇得她一动不敢动,牙根打战,“姐……姐……你……怎么……”实是惊骇得厉害,一句话怎么也说不下去。
那江芯月神色呆滞,既无怒意,亦无喜色,两眼茫然盯着她,似乎并不相识。
若是换着别人,此时早被吓得掉头狂奔或晕死过去,但江芯怡实非寻常女子,立在水中片刻,见得姐姐对自己并无恶意,勉强下神来,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