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路途顺畅,是日到达仙桃镇,过汉水,往北行得一百余里路,到达一个叫二道坎的大镇,此时正是晌午,众人一路长途跋涉,到此时甚感劳累,杜发见母亲委顿不堪,心下怜惜,便提议在此地好好休息一天一夜,待明日清早再行出发,众官兵听得提议,无不齐声话好。
于是傻根找了一间平安大客栈住下,随后二十三人分成两桌,于大堂吃饭,酒足饭饱后,各人回房休息,傻根杜发与杜为夫妇同住客店二楼一间大房,房内有两床,傻根让杜为夫妇分睡两床,自己和杜发则打地铺,开始时杜为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言道我夫妇两个阶下囚睡床,而你两个堂堂京官,却睡地板,这是在演那出戏?傻根道:“杜老爷,让你睡就睡,想那么多干嘛,我们若是对你有歹意,你如何防范也是白费。”杜为想了一想,觉得他说得也对,况且一路上两人对自己夫妻俩十分关照,虽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却可看出两人绝非出于可怜同情,他们要怎么样就由得他们怎么样罢,当下不管不顾,与夫人上床睡觉。
傻根与杜发坐在窗口,冲了一壶乌龙茶,瞧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相对沉默。突然之间,傻根低声叫道:“糟糕,似乎有麻烦。”杜发抬头看向傻根,便在此时,一声若有若无的梵音远远飘来,扭头瞧去,只见西首街头缓步踱来一个僧人,身穿金色僧袍,头戴红帽,不到五十岁年纪,布鞋布衣,脸上气定神闲,双眼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自然生辉,跟着鼻端闻到一阵柔和的檀香。杜发向他只瞧得几眼,便心生钦仰敬佩之意。他身后跟着十二个汉子,面貌大都狰狞可畏,皮肤紫红,不似中土人士,自是那僧人带来的弟子随从。
杜发低声惊呼:“是那些番僧。”杜发这声音极低,便连房内的杜为夫妇也听不见,但话音刚落,街下那领头番僧抬起头来向他们所在的窗户看了一眼。杜发心中一寒,连忙将头缩了回来,打个手势,意思是快跑,傻根道:“来不及了,既来之,则安之,以不变应万变。”
话音刚落,楼梯便响起轻盈脚步声,随即有人敲门,杜发和傻根对望一眼,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外正是那名金袍僧人,杜发问道:“请问大师是谁,来此有何贵干?”
那僧人双手合十,说道:“在下青海雪山寺阿依莲神玛尔巴,今日冒昧前来,乃是想求见一人,还劳烦两位大人引见。”杜发听这声音甚是亲切谦和,彬彬有礼,绝非强凶霸横之徒,便道:“大师请进来坐下喝杯茶。”阿依莲神玛尔巴走进屋内,眼光左右一转说道:“佛曰: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本僧根器鲁钝,未能参透极乐之意。本僧生平有一知交,是大宋南粤范氏。昔年老僧与彼于青海玉树邂逅相逢,讲道论佛,以武会友。这位范先生乃前世武尊之关门弟子,于天下武学涉猎极广,所知甚多,本僧得彼指点迷津,生平心中疑义,皆如拨云见月,豁然开朗,又得范先生慨赠上乘武学秘笈,深恩厚德,无敢或忘。适逢老僧率弟子云游中土,以增见识学问,于日前收范先生传话,老僧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两位长官慈悲。”
他甫进门不说客套话,张口就是一大串佛谒,听得二人晕头转向,都只将最后几句话听进了耳里。杜发指着傻根道:“在下黄少,这是我同僚钟六。”两人一起向他行礼,杜发道:“阿依莲神未能参透西方极乐,那自是经义深奥晦涩,小的从小不念佛,不懂佛事,更加不知何为极乐。莲神与范先生生相交一场,颇大因缘,得其传话,可不知所谓何事?莲神适才言道求见一人,不知此人是谁,若在下二人认识,当乐于牵线引见。”
玛尔巴道:“黄大人爽快,老僧便不拐弯抹角,前日老僧收范先生口信,言曰自分别后,始终思念良友之情,若有机缘,定要重聚,同寝夜话。范先生信中论及天下佛事,深信广州人氏杜为乃灵童转世,菩萨真身,本僧又闻杜为夫妇深陷刑事,将要上京受审,恐受铡头之刑,若成真,则必引为我吐蕃国最大憾事。”
杜发道:“大师求见之人,乃朝廷钦犯,有造反、行刺皇上重大嫌疑,大理寺吴大人深知此案非同小可,特命在下二人连夜南下押解护送,不可有失。”玛尔巴脸露喜色,问道:“范先生果然无欺,请问杜为先生在那,老僧求见一面。”杜发脸露难色,正踌躇间,杜为揭开蚊帐,从床上下来,抱拳作揖道:“在下杜为,拜见莲神。”阿依莲神玛尔巴见杜为一身囚服,约莫四十来岁,个子高高,耳郭下垂,慈眉善目,面容和蔼,声音响亮而不刺耳,现下虽脸颊消瘦,眼眶深陷,却不掩昔日相貌圆润之形,果然颇具佛相,心下甚喜,深深一揖道:“得见杜先生,小僧甚喜之,请问杜老爷何年何月降世?”杜为道:“在下于乾兴元年,亦即壬戌年,九月初九降生。”
阿依莲神玛尔巴掐指一算,双手合什脱口而出:“妙哉妙哉,前世佛陀圆寂于天禧元年,四年后灵童转世,时间正合,时间正合!”
玛尔巴口中的灵童转世,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