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伽此次是雪耻复国而动,来势汹汹,游牧贵族因被安西军夺了财富源地,这半年多来那是挨足了惨淡日子,一提起张迈那是个个都苦大仇深!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人饭碗犹甚杀父!因此毗伽南征一事是得到了北庭回纥内部的一致支持!
到了赤亭关下,毗伽竟第一日就亲自上阵督战,数万人忘命一般攻城,奚胜眼见敌军势大,自己手下兵力不足对方一成,也就不敢贸然出城野战,赤亭只是州与州之间的境内关卡,何曾面临过这等场面?抵挡了将近一个月后奚胜终于扛不住,退至高昌与郭师庸合兵抗拒,不料就在这时龙泉关也失守了,薛苏丁在城破之前退到了天山县继续抵挡,焉耆闻讯全境震动!安守敬大骇,慌忙集结了龟兹、焉耆兵马,准备随时入援高昌。
毗伽却不分兵,即命西路兵马赶到高昌城下会合,在龙泉关被攻破的第三天后就赶到了高昌城下!七八万人围堵高昌诸门,郭师庸登城远望但见城下黑压压的都是准备拼命的气势,心中竟然也生出几分恐惧来。这个老将当日曾夸口说只要粮食够吃,高昌城就不会陷落,这时却生出不安来,暗道:“我这把老骨头,没送在新碎叶城,没送在怛罗斯,没送在疏勒,可别送在高昌吧。”
眼前的局势可比疏勒攻防战恶劣了数倍,一来城内精锐骑兵不足,无法出城进行有胜算的野战,二来敌军主体乃统一在毗伽的麾下,不是当日疏勒城外那种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联军可比,三来敌军各部族长、将领都有破唐军复高昌的强烈**,此亦与当日疏勒城外诸胡联军内部各怀机心不同。
这日毗伽的新宰相同时也是这次南征的军师葛洛素将包围圈布置完毕,毗伽命人叫唤城头守将出城说话。
郭师庸与奚胜、郑渭商议,奚胜道:“毗伽这次南下果然是势在必得,在赤亭关时我已觉得他十分难当,现在要唤守将说话,多半是要劝降!”
郭师庸道:“老夫自然不会被他动摇,只是我身系全城防务,轻易走不开。再则我也没什么话与他说!”
张迈虽然曾数次领兵作战,或攻或守身边至少总有一个负责整体调度的人在,郭师庸本人却既是当前主将又是军务的执行官,毗伽要和城中主将说话,那是攻防战中的政治交涉领域,却非郭师庸所擅长,奚胜的口才更是不行。
郑渭道:“我去吧”
奚胜道:“长史你是文官,口才纵好,只怕未必压得倒毗伽。若是占不到便宜,还不如不出去。”
忽然之间郭师庸有些想念起张迈来,对这个年轻的领袖郭师庸是从不屑、不服到后来的拥护,此刻忍不住叹道:“要是大都护在就好了,不管毗伽想说什么,他定能站住道理,鼓起气势!”
奚胜嘿了一声,道:“若是大都护在此,还容得毗伽围城?”
郑渭道:“现在说张龙骧作甚?还是先决定如何对付此事吧,难道真要回绝毗伽不成?那也有示弱之嫌!”
正自难决,人报张夫人来了。三人面面相觑,均想郭汾怎么来了,此刻军务繁重,但郭汾来了他们也不能不见,赶紧请入。
郭汾却是个宜动不宜静的体质,这段时间从龟兹赶到高昌,一路奔波之后身体没见大损,精神反见健旺,当初龙泉关告急,郭师庸郑渭奚胜都促请她回龟兹,郭汾却执意不肯,定要与高昌同在,直到北庭回纥攻入龙泉关,那时候郭汾要走也不行了。
也正因有郭汾在城内,郭师庸才更感肩头上沉甸甸的,防守之际不敢出任何纰漏。
进门之后,礼见毕,郭汾看看三人一副忍耐着不敢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大大方方道:“我知道你们忙,也不与你们废话!长话短说——我听说毗伽派人邀主将出城答话,你们决定好了让谁去没有?”
郭师庸虽然服张迈,却还没因此连郭汾也服,这个侄女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嫁给了张迈,但郭师庸对她干涉军务不大乐意,没搭腔,奚胜道:“还没。”顿了顿道:“想来毗伽左右不过是想招降,我们和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不如便不理他吧。”
郭汾道:“那怎么行!咱们与胡人打仗也好,与归义军较劲也罢,口头上也从不输的。现在毗伽邀人我们却不应答,于士气上恐有妨害。”
奚胜道:“那夫人的意思是……”
郭汾道:“你们三个,我看谁出去都不合适,不如我去吧。”
厅内老中青三个男人大骇,齐声惊道:“那怎么行!”
郭汾笑道:“为什么不行?我是张迈的妻子,丈夫不在,我出去替丈夫答一下话,身份上并无不妥。再说我在城内本是个多余的人,出城去不会影响攻防,毗伽若要动我,却又得落得个诱杀妇人的恶名,这些草原男人我最了解不过,他们绝不会为难一个妇人的,所以我出去听起来似乎冒险,其实却绝无危险。万一毗伽真要胡来,你们也放心,我不会落在他手上让你们为难的。”
郭师庸和奚胜却哪里肯放他去?倒是郑渭想起郭汾在龟兹暗中调解与杨易误会的手段,竟赞成道:“其实如果夫人有把握的话,我觉得倒也不妨。”
奚胜惊道:“郑长史,你怎么能……若真让夫人出城,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么?”
郭汾笑道:“是我自己要出去,为什么要他来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