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师庸沉吟道:“空穴来风,果然有因,这么说来,定邦果然曾在碎叶河上游活动。哼!萨图克归顺了我们这么久,这件事情却从来不说,他显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心归降!定邦啊定邦,萨图克既然能派霍兰与火寻人从碎叶河上游杀下,只怕……唉!”
他和杨定邦是数十年的战友,想起杨定邦有可能已经被萨图克害死,心中不由得悲痛起来。
那时候安西唐军对萨图克来说仍然只是一伙四处乱窜的流贼,在张迈取得疏勒之前,萨图克都还没将之作为对等的敌手,至于郭俱兰对岭西回纥来说那更是不值一提,可他虽然从萨图克手下逃走,但没多久却又被火寻人抓住当成了奴隶卖了,几经转手卖到了萨曼,当初的少年郎慢慢性格变得谨慎起来,从怛罗斯到火寻部落再到萨曼,几年之中受尽了磨难,但他心里却毕竟惦记着一件事情,那就是郭师道最后的嘱咐。
夜渐渐深了,赞吉首先拜别而去,跟着石坚石拔郭师庸也都辞走,郭俱兰却没动,张迈问郭俱兰:“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郭俱兰还没回答,郭汾已经道:“这是我干弟弟,今后他自然依着我过日子。”
郭俱兰道:“我是被上一个老爷卖给赞吉老爷的,赞吉老爷对我也不错,我就算要离开他,也得有个交代,元帅,您能否帮我赎身?”
郭汾叫来郭鲁哥道:“去跟赞吉说,我要替俱兰弟弟赎身,不管他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郭鲁哥答应着去了,张迈便让马小春先去给郭俱兰寻个住所,郭俱兰道:“元帅,老都护临终前有几句话要我和你说,我这几年就惦记着这事,时刻怕忘记了。”
张迈道:“什么事情?”
郭俱兰看看周围,又望了望帘内,这时屋里下人不少,福安也还在,张迈会意,道:“跟我来。”带了他到邻屋,问道:“老都护有什么话?”
“老都护要我转告元帅几句话,元帅赎罪,我便学着老都护的原话说吧。”
“这样最好。”
郭俱兰这才模仿着郭师道的口吻,道:“这些年我们以一座孤城,僻处西北,既要维持汉统又要凝聚人心,故而不得不强调胡汉之仇,但将来真占据上风之时,却没必要继续为此执着,无论在哪里,中原也好,西域也罢,一味仇杀总难以持久——这是我这段时间悟出来的道理,我很清楚张特使心中自有一套主张,未必会听我的,然而既有所悟,还是希望他能够知道我最后的这点想法。”
张迈听得出神,自此打消了对郭俱兰来历的所有疑虑,刚才的这几句话,除了郭师道以外,其他人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的,就算是敌人中的智者如苏赖,怕也难以在当前的局势下杜撰出这样一番入情入理却又出人意料的话来。
“老爷子竟然会这样想……”张迈心道:“岳父大人的心智,在临终前非但没乱,反而连仇恨都忘记了,这心胸真是了不起。可他这一番话,放在今时今日已不合时宜了。萨图克既然叛我,我必要除之而后快!”
他沉默了好久,说道:“老都护的这一番话,你从今天起便忘了吧。”
郭俱兰应道:“是。”
宁远。
这个时候,郭洛还不知道郭俱兰的事情,当初赞吉的商队经过宁远城时郭洛刚好不在城中,就算在城中,郭俱兰以一个小小的外国商人的家奴,想要见到他也不容易,若是靠着别人传话,只怕“我是郭师道老都护的干儿子、郭洛都督的干弟弟”——这种话由没有任何印信的郭俱兰说出来只会遭人耻笑。
“大哥,”郭汴从亦黑回来,说道:“真珠河还冻着,看样子还得再过一个月才能融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连冬进兵?”
“连冬进兵?”郭洛摇头:“不,没用的。”
“为什么?”郭汴道:“姐夫和易哥哥他们,过去两年每几个月就征服上千里的土地,而咱们在这里几年,一寸土地都没开拓,东面的兄弟,都将我们看孬了!连杨涿都写信来讽刺我!现在东面的局势已经稳住了,我们若再不动手,咱们兄弟就都没脸在宁远呆着了!”
“阿汴说的不错。”刘岸带着何春山从外面走了进来,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唐仁孝——作为张迈昔日近卫火的火长,唐仁孝也一直在后方活动着,两个月前才从疏勒调来作郭洛的副手,对于这种安排,宁远军方都暗暗领会到了张迈的意思——“元帅多半是在敦促郭都督用兵了。”
但郭洛却仍然摇头:“很难的。”
“难什么呢!”郭汴叫道:“当初咱们在疏勒的时候,那才多少兵马,而萨图克和几个大国的援军,又才有多少兵马!就在天下人都认为我们肯定要打败仗的时候,我们却赢了!现在东方已经稳定,也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不能这么算。”郭洛道:“如今攻守之势已经改变,打仗不是计算数量就成,还要看各方面的条件,雅尔与灭尔基成掎角之势,回纥人要过来不容易,我们要过去也难。冲天砦一路更不好走,只要萨图克安排三千兵马截断山路,我们就算用上十倍的兵力也难以飞渡的。当初我派兵奇袭俱兰城而失败——从那以后这条路我就知道可以不必想它了。萨图克当然要打,但不是从我们这里突破。用兵之道,全在避实击虚四字。雅尔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