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林走了,周韶华却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他握着牢门粗壮的木栏杆,望着堂叔的背影久久收不回眼神。当初堂叔要求他们脱族的时候,他心里虽然难受却还能自持,现在却不太能了。
将生的希望摆在你面前,告诉你要拿良心和尊严去换。这种选择本身,就比没有生机更加残忍。
监牢里这么多人,哪个不想活呢?监牢里这么多人,谁又能保证大家都肯宁死保节呢?
生死关头,任何人做出任何选择都无可厚非。可若人真的出卖了的灵魂,那活着真的还能心安理得,真的还能坦荡高贵吗?
原本满脸充满了希望的王妍脸色也暗淡下来,她将母亲交给汪雅婷照顾,自己过去握住了周韶华的手。
“又让你失望了!”周韶华手上一暖,回头看着王妍脸上带着的笑,他心里也跟着一暖:“你还笑得出来?”
“日子已经这样了,自己不笑就该让别人笑话了。”王妍将他紧捏着牢门的手拿下来,捋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紧扣:“别想了,去和大家好生说说,想来都可以理解。”
他俩说话的时候,女眷孩子全都眼巴巴的看了过来。他们眼里全是渴望,全是期盼,全是求而不得的痛苦。
不用去问,周韶华和王妍也能看出来,他们想活想要遵从周翰林的安排。
“那边是真的在贩私盐,他们如何都逃不了罪。左右都是死,帮我们一把有什么不可以?”周小妹一边帮母亲换着额头上的湿毛巾,一边濡湿了目光看着周韶华:“堂叔还肯管我们难道不是好事,真没人管了难道才要开心?”
周家最小的儿子,周敬梓也小声的帮着腔:“你们不在意生死,我们还这么小,还没活够呢!”
周夫人烧得迷迷糊糊,却依旧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挣扎着拉住儿女的手,沙哑了嗓子道:“放心,你们阿爹绝不会眼看着你们送命。以前是没法子,现在有办法了不会不用。”
说完这个,她几乎用光了身上的力气,却依旧坚持去看身边的周知府要他一个肯定:“小妹今年才十一,你……”
“那不一样!”
周知府才刚起了头,周家两个孩子哇一声就哭了出来。王家这边亮着的眼神也迅速暗淡,眼泪也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滚。
周夫人也激动起来,她扔掉额上的帕子要起身,整个人都显得义愤填膺:“什么不一样?哪一点不一样?你想死就自己去死,拖着我的儿女做什么?我嫁给你过不得好日子就算了,到如今还要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周知府眼睛也是酸胀难受,他再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任由周夫人一拳一拳的打他,神色挫败的盯着牢门。
周韶华要过去劝,才刚开口便被他娘一口唾在脸上,恨毒了般冲他骂道:“大伙儿落到这步田地不都是因为你?好不容易有了生机,你哪来的脸面要我们放弃?”
周韶华一张脸红了个透,站在原地手脚都没地方放。
吃了这么多非人的苦,受了这么多非人的罪,眼看着能解脱了还要被人拦着。若是还不生气,那几乎都是圣人了。
莫说女眷、孩童,就是周知府、王同知本人,有时候也想着趋利避害。
百姓是皇帝的百姓,天下是皇帝的天下,妻儿性命却都是自己的,今生唯一的。他们试着去救济需要的百姓,试着去富庶天下和苍生,可最后得到的什么?
水火棍一棍棍打在屁股上的时候,打疼的不仅仅是屁股和血肉,还有尊严和气节。
晚上熬不住疼的时候,看着儿女泪眼婆娑喊着爹娘的时候,他们也在心里喊道:你去娘的天下,狗屁的朝堂国家。
以前看不到希望还能咬紧了牙关去熬,如今儿哭女骂,他们的心也在被人用钝刀子割着,那种痛,说不得也说不出。
周知府的目光又移到王同知脸上,他用眼神询问着他:不行,咱们就从了吧!这样僵持着还有什么意思?没等到皇帝主持公道,咱们这一家子老小都没了性命。
看着横七竖八躺在脏污地面上的家人,王同知眼角也挂上了泪。他屁股还开着花,动一下都倒抽着冷气,若说不想被放出去好生养伤那实在也是自欺欺人。
可他没回应周知府的眼神,哪怕他耳边也是儿女的一片哭声。哪怕大夫人也早是一脸泪花,扯着他的一角拉了又拉。
“我们都想活,都想解脱。可咱们一直用命坚持着的信念呢,咱们想实现的大运河商用的目标呢?现在若放弃了,这辈子就都没机会实现了。”
王妍身上也疼,打板子的狱卒并没因为她是女眷就下手轻些。可她没有趴下,她依旧咬紧牙关站立着。
“济宁的那些人并不是板上钉钉了要被处斩,只要圣上最后采纳了大运河商运的建议,那用大运河贩盐就不是了不得的大罪。或许被罢官,或许被流放充军,总不见得一定会死。”
周韶华擦干净脸上的唾液,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热泪逼了回去。然后过去握紧了王妍的手对大家道:“周家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将所有无中生有的证据做得天衣无缝。若上头较真严查,咱们以前的初心都会被抹黑成为了私利。不仅如此,还会被加上欺君犯上的罪名。陛下若因此震怒,咱们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我始终相信,弄虚作假不能长久,正义和善良才能让我们幸福坦荡。”
昔日俊朗的王文也早已满脸胡茬,一身憔悴。他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