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上谈话之后,王妍就一直躲着周韶华,能避开就一定要避开哪怕蹩脚得好笑也不能再碰面。万一没避过撞上了,那也一定先低下头装着没看见。
她觉得那天的自己太丢脸了,没气节没风骨没敢作敢当的气魄。她携恩求报不成,竟还跪在地上哭求枉法。这人丢得,简直了!
周韶华被她掩耳盗铃的躲避激得满腔是火,他无数次想找她再说说站到她门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都要人全家的命了,难道还指望人家给你好脸色?
他心里难受,却又无法解脱,于是也只有躲。
两人彼此躲着,在之后的路途中竟再也没见过。直到看见扬州城门的时候,领头的周韶华回头看向王妍的马车,王妍恰好掀了车帘往城门望。
两人四目相对,周韶华才发现她瘦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硬是看出了她神色憔悴、脸色苍白。王妍却没细打量周韶华,她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迅速转开了。
近乡情更怯,现在的她满心想的都是王家!
周韶华却瞬间失落:她,真打算死也不再理他了吗?在开封同甘共苦的交情,都再不存在了吗?
周知府带着族亲等在城门口相迎,身后自发来迎的百姓将城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周韶华的队伍才靠近城门,两边就锣鼓齐鸣,大伙儿用最大的热情欢迎赈灾归来的英雄。
将士们都满脸带笑,荣耀和骄傲让他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王妍躲在马车里不敢出来,她用食指将窗帘挑开一小条缝,痴心妄想的寻找着王家来迎接她的人。当然,结果和意料中一样,不仅没半个亲人连府上的小厮都没来一个。
她凄凉的笑了笑,趁周知府和周韶华携手致谢百姓的时候溜下马车,混在人群中独自进城。最后一次回头望的时候,她看见大胆的小姑娘正红着脸往周韶华身上扔绣帕、花环。
别人赈灾归来是锦绣繁华,而她……
王妍叹息着摇头,纠结着该去哪里落脚。同知府是再回不去了,早在出门的之前她就写和王家断绝关系、自请出族的血书。那血书上不仅有她的手印,还有王同知的私章。
虽然那章是她偷盖上的,可既然盖了就生效了不是?
她做出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又给家里留了她偷上官船、借运河替商人私运货物的信件,王家早该按她说的法子贴布告向整个扬州宣称和她恩断义绝、逐她出姓出族了吧!
不认她这个养女、和她划清楚河汉界。这明明是她自己想的法子,是她保全王家的法子。可走在熟悉的街道,想着自己无家可归的实情,心怎么就那么疼痛、那么凄惶无助呢?
“你还有脸回来?”
耳边响起父亲的声音,那语气和她在街上厮混后被父亲抓住的语气一模一样,连说的话都一字不差。
王妍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一脸严肃的父亲站在前面,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挫败:“还回来做什么,死在外头不更干净?”
“阿爹!”虽然爹爹将话说得绝情,可王妍知道他是特意来这里等她的。今天不是休沐,阿爹不可能信步走到城门口来。而且她清楚的看见他眼中含泪,她离家的这段时间,他担心坏了吧。
“等回了家,看我不打断你那双狗腿!什么祸都敢闯了,怪老夫平时管教不严!”
阿爹竟亲自来接她回家!王妍的眼睛又开始发酸发胀,她赶忙低了头擦干泪珠,而后换一张笑脸看向父亲:“我们早断绝了关系,哪里还能回您府上,同知大人请先回吧。”
怒火在王同知身上瞬间暴涨,他瞪视着王妍,似乎她再说一个字就要撕吃了她一般。
父亲那么凶,王妍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她好想跟着父亲回家,哪怕他真的打断她的腿。可她不能,只有断绝了关系朝廷诛她族亲时才和王家无关。
王妍眼中含泪,却依旧笑吟吟得看着王同知:“大人且回,民女不相送了。”她怕自己会哭出来,潦草的说完这句便想转身逃开。
可她还没来得及,王同知却劈头一巴掌扇过来,要落在她脸上的时候那巴掌却强行转了个我爱你‘啪’一声落在她肩头:“天下只有不要儿女的爹娘,哪有不要爹娘的儿女?走,回家!”
王妍被王同知强扭着回家,她胳膊被捏得生疼,可她贪念这种疼,就连父亲因气怒而凶悍可怖的侧脸王妍也看得入迷。
熟悉的宅院渐渐映入眼帘,门口大夫人和姨娘正翘首相盼。见她回来,周姨娘抢上来就打她屁股,一边哭一边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什么事你都敢做什么祸你也敢闯……”
因为真的是吓坏了,周姨娘下手很重,巴掌落在王妍身上‘砰砰’直响。在一边抹眼泪的大夫人看着心疼,赶忙拉开周姨娘劝道:“孩子回来了就好,万事等进了屋再说。”
虽这样劝着,她挽着王妍的手却忍不住数落:“你也着实太皮了些,你姨娘看见那血书的时候当场就晕死过去,再看你闯出的祸她担心得就没好生吃过饭睡过觉。你走了多少日子,你姨娘就在佛堂住了多少日子,她成日里烧香拜佛就求你平安回来。你呀……”
王妍自责得直往下跪,大夫人死死挽着她胳膊将她提溜起来:“做都做了,跪呀哭的还有什么用?天塌下来还有你阿爹替你顶着,赶了这么久的路咱回去用饭,娘做了你喜欢的醋鱼。”
这顿饭很丰盛,王同知虽板着脸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