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硬的不行,周韶华也开始打感情牌。
船工走船回来,他必然要自己掏腰包宴请大伙儿,以示慰问。推杯换盏间,也推心置腹的说着朝廷难处,衙门的难处,理解他们不易的同时也恳请他们多多帮扶。
周韶华虽然表情硬,语气冷,可人却是实在人。他实心实意的对大伙儿好,自己在码头上也是亲力亲为、加班加点。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对他也实在冷不下脸。
可这忙,大家伙儿真帮不了!
“光看运的是什么物件,大伙儿心里也明白事情很重要。可我们也是爹生娘养肉做的,他不歇歇扛不住。以往一个月跑两趟,拿着银子还能顾着家里,日子也能过得。现在一个月三、四趟的替着跑,那点俸禄都不够盘缠,家里头也是怨气冲天,换了你你又该如何?”
“我们也不是有意要在路上磨日子,衙门只供给在船上的嚼用,那我们也只能多在船上吃口粮。没日没夜的跑各方面消耗都大,到了地方还不能可了劲补起来,也只能寻常慢点走省得太累到地方身子受不住。”
“求着衙门涨俸禄衙门不肯,求着少跑两趟也是不成。没日没夜顶风冒雨的跑,在船上病了还能讨两副不要钱的药,在船上受了累回了家再病药钱还得自己贴。这种情况,谁也会选多在船上呆两天。”
“当真不是我们不识好歹,是实在没法子。大人就算换了我们,别人来跑也是这个路子。都是人,总得图点什么大伙儿才舍得豁出命去。”
“……”
这些苦楚旁人不说周韶华也都了解,可俸禄朝廷定死了,衙门一时也抽不出钱补贴他们。就凭周家那点家底,成日请他们吃饭都有点吃力,划出道道来补贴银钱根本就不可能。
可再有困难,任务也得完成啊!
“府衙里能动用的船只都动用了,能调动的船工也都集中在了咱们码头。衙门也实在没了办法。眼看着鞑靼年年来犯,咱们的同胞年年被抢被杀,咱们怎么能耽误朝廷驱逐外敌,保护乡亲?我知道大家都难,只求你们再坚持一下,等过了这个冬,也就好了。”
周韶华至真知性的朝大家举杯,诚挚道:“我替北方的乡亲谢谢大家。”
在坐的船工都没有动,这杯酒不是酒,是苦是难是他们挥洒不尽的血汗……
“咱们完成任务有困难,可只要紧着些忍着些也肯定能完成。我们会记住你们的付出,北方的民众和即将上战场的将士们都将感恩你们的付出。我代替大家请求你们帮忙,替大家感谢你们的无私奉献。”
周韶华举着酒杯单膝跪地,态度真挚得令人动容。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迟疑犹豫。他们有的人长叹一声将脸别到一旁,有的想扶他起身,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来。
“国是大的家,国若不宁家又何安?咱们看似别人,到最后都是为的自己。倘若有一日扬州受难,不也得等着同胞们夜以继日、不眠不休来救?大家若卖周某这个情,挺着这关,我周韶华定然想法报答!”
“哎,你呀!”资历挺老的李船头扶了周韶华起来,咬牙道:“就凭你这一跪,我老李头也得掏出来良心。之后的船我不眠不休的跑,只望朝廷真切的看见咱们的苦,等有余力了也适当补偿一些。”
“我也跑!”老余也举了酒杯一口干,黝黑粗糙的一张脸上满是坚毅:“就为你对我们的真心,我信你以后亏不了我们。”
跟着喝了酒的不少,可犹豫着不肯举杯的也大有人在。
“先前的船工帮着商家运私货,一趟下来就挣三四十两。有掏心窝子说,我羡慕得很。朝廷要是能准许运河运货,能从商家身上收多少钱?衙门有了钱,也不至于苦着我们这些人。那一趟船跑下来是什么样子你们知道吗?上下嘴皮一碰就要我们奉献,身后跟着一大家子人呢,怎么奉献?”
“就是啊,商家攒着大把银子往咱们这边送呢,怎么就不能收?运铠甲也好,粮食、医药也好,船只里面总有填不到的缝隙,顺便帮商家带点货影响了啥?”
“伙房、床底、甲板……能塞商家小件的地方多了。反正是顺路,为什么就不能帮着带?它究竟碍着了朝廷啥?”
船工们想不通,周韶华也解释不了。不切身接触的时候,他能说运河必须得先保证朝廷运转、军事需求。可自己亲自安排之后才知道他们说得没错。
商家的很多物件都小,能折叠挤压,数量不是特别巨大的话根本就不用挤占货仓;更有些物件船工随身就能带走,连船面都不用占。只要安排合理,顺路帮商家带点货真说不上会影响啥。
可朝廷明文禁止,谁敢堂而皇之的去犯?
“徐、钱、李三家的下场你们都亲眼见过,难道真想自家也落那个下场?朝廷既然禁止肯定有必须禁止的原因。虽然我们摸不透中间的用意,也坚决不能以身试法。钱是个好东西,但那也得有命去花。你们说是不是?”
这种问题哪个敢说不是?
一阵阵沉默后,大多数人都喝了周韶华敬的酒。他们或许是敬重周韶华的品行,或许是忌惮他的身份,或许是真心疼被鞑靼、瓦剌欺负同胞……不管是什么原因,持续了小半个月的消极抵抗终于画上了句号。
更幸运的是今年的冬天来得晚,河道结冰兴许也能比往年延后大半个月。
美中不足的是周韶华再看见精疲力竭的船工,他的心就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