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彦伦总算开口,语气微弱:“军中两食,按时而行。临阵之际,不可饱腹。不能正己,焉能正人…………俺爹教的,饿也只能撑着。”
折家军中,一日两餐。计口供应,数量都有严格限制——不然军中司马就无法计算每日粮秣消耗,随军而行要准备多少粮秣,而后方到什么时候就要及时转运追送多少粮秣。不按点吃饭,随时能够胡吃海塞,从来不是军中该有的行事,当兵为将,本来就是一个苦活计。而要临阵厮杀的时候,就算加餐也不能吃得太饱,过饱反而容易困乏。
但为合格军将,对士卒什么要求,自己也必然就要做到。所以折彦伦虽然自幼天赋异禀,饭量兼人。可一旦领兵在外,饿得头晕眼花,折彦伦除了将腰带再勒紧一圈之外,也只有生扛。
折知柔摇摇头,在这上面和三十九叔没什么说头。他一扯缰绳,又凑近了一些,语气竟然是从来未有的严肃:“三十九叔,家主会如何待他们?”
折彦伦垂下眼皮,仍然是一声不吭。
折知柔自顾自的说下去:“这几千人马一瞧就能看得明白,百战余生的菁华。能从几万女真鞑子的天罗地网中冲杀出来的好汉子!不管前面传言是不是真的,现在女真鞑子随时可能直逼河外三州,扫清他们的侧翼威胁。这个时候将这几千鄜延军马恢复起元气来,至少河外三州又多一分助力!刘光世也入娘的逃了,军中就杨可世杨将主在,杨将主受伤躺着。这个时候善待这支残军,当有几分把握让这支残军为河外三州暂时所用………………家主当看得明白这一点!”
越说到后来,折知柔语速情不自禁的越来越快。
“…………就算是这支残军想西渡大河,回返鄜延。俺们也当补齐军资器械,将养回一点元气。好聚好散!说到底,要是传言为真,是俺们折家对不住鄜延军在先!再要是对这支残军又什么其他说不过去的做法,只怕人心…………”
折彦伦终于慢吞吞的开口:“…………人心如何?”
折知柔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折家人心只怕就彻底散了!”
他紧紧握着手中缰绳,似乎要将皮缰绳攥出水来一般,眼神闪烁:“…………三十九叔,家主是明白人,总不会让俺们折家子弟的心就这般散了罢?”
折彦伦哼了一声,继续保持着马上抄袖弓腰小老头也似的姿态,刚才说了一番话似乎就将元气消耗得差不多干净。让他再多说一个字也难。
折知柔虽然和这位三十九叔在折家地位差得甚远,但是此前机缘巧合,算是有些交情。这个时候干脆就没皮没脸了,反而凑得愈发的近:“三十九叔,俺是折家不起眼的微末人物,摸不着家主的心事。放在此前,哪里会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可这次家主囚安抚副使,将府谷人物全部迁徙保德军,却不由得人不多想!百年折家,不能就这般断送了!”
说道激动处,折知柔干脆一把扯着折彦伦坐骑的缰绳。距离近得口水都能喷到折彦伦脸上。
“三十九叔,你说说家主到底会如何对待这些鄜延残军!”
折彦伦缓缓抬手,慢腾腾的擦去喷在脸上的唾沫星子。再慢腾腾的向着西面一扬下巴,就说了一句话:“等着看不就知道了?”
官道西面,从保德军所来方向,夕阳之中,烟尘弥天而起。正有大队人马,正向东而来。
不问可知,正是折可求得到回报之后,遣来迎接鄜延残军的亲信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