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审行干笑着说道,“我们总算碰到了一处,怎么能轻易地分开呢!”
崔氏气得一言不发,已经起身随高峻去上车了。
……
两人走后,高审行有些心神不定,青若英和刘青萍两个好像都看出了他的反常,但他什么也不能说。
吕氏的丫环坠崖一事被高峻、崔颖这两个人知道,不晓得自己在他们心幕中的形象,会被他们贬损到怎么不堪的地步。
最让他担心的其实还不是他们,而是吕氏。
吕氏直到现在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提个条件,仿佛独守着一眼清冽幽深的甜水井,反倒不急于打上一桶来尝尝了。
而他除了等待对方提条件,好像没什么好办法。他曾闪过一念,若是当时在捂吕氏的嘴时,顺便把她往崖下……算了,他只能想想,也自认为姓高的绝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失足与谋害那是两种性质。
目前看,高峻和崔氏出于亲情的原因,大概此时还处于惊愕混沌之中没有清醒过来,他们匆匆地离去只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
再说,即便他们清醒过来,事情要怎么处置?他们站在亲情、和高府至高无上的利益角度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那么自己在他们面前,难堪必会大于风险。
高审行对于此事只能尽可能捂着、拖延些日子,祈求不被更多的人察知,二是稳住吕氏,不让她乍了毛,然后自己徐图后策。
因为他看出,吕氏掌握着令自己身败名裂命门。
对于丫环的跳崖,吕氏身为见证者,可以说成是“失足”,但也可以把丫环“失足”前的事情讲出来。
不过以吕氏的市侩与精明,她不会轻易讲出来的,这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吕氏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高峻和崔颖,估计也是认定高审行的两位亲属不会讲出去,但无形中却给她自己的安全加了一道拦索。真是小人之心,难道她认为自己有可能杀人灭口吗?!
高审行懊恼自己当时头脑发热,做了件蠢事。但这件事有些人是不能理解的。
他们不会知道,在这个关头见陛下一面,对于高审行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这一面,可能决定着他是否继续三年如一日的、没有护卫骏马、没有官袍印信、没有前呼后拥、没有众人瞩目、没有一呼百应、没有丝竹管乐、没有高堂明镜的日子。
还是只有麻衣布鞋、草屋小院,像个农夫那样默默地种菜、钓鱼,在碌碌无为里被别人遗忘、而后泯然常人。
还是在众人的瞠目结舌、懵懵懂懂之中就展现一个华丽的腾跃,沐浴着令人羡慕而且惊讶的眼神重回高位。
在皇帝翊卫追逐着惊慌失措的小鹿朝他跑来时,高审行甚至想到了:如果他比褚遂良还提前一步脱离苦海,将会给他、给他的高府带来多大的优越感,给朝堂上昔日的同僚们带来多么大的震撼!?
父亲不在了,身为高府上屈指可数的一位职位不低的刺史,能够代替家中另五位兄弟卸职丁忧,这件事的本身便是顾全大局、担当大事的写照。
但这一切被吕氏和她的丫环提着一篮子鱼,一下子撞破了!
皇帝和他的卫队本来兴致勃勃,玩兴正浓,因为吕氏和丫环的突然出现而毫无理由地突然离去了。
她们简直就是预谋好了,成心让一位可以担当大任的刺史做回老农!他从距离荣耀最近的地方一脚踩空,仰面朝天、跌倒在地任人耻笑!
而鱼是他送给她们的!
一瞬间,机遇丧失、结局逆转带来的巨大的失落与愤怒,让他必须就近找个最恨的人来垫背,给他个发泄的出口,阻止他堕落失控的感觉。
他的发泄短暂而汹涌,一眨眼便意识到这于事无补。因为皇帝已经回翠微宫去了,山谷中一片寂静。
他掸掸袍子起来,不理呆若木鸡的吕氏和狼狈不堪的丫环,鱼竿也不拿往回就走。
吕氏拾起鱼竿紧随其后,忘了她们的篮子。她还没有从方才的突发事件中回过神来。
丫环悄无声息地走在最后,也不理一理凌乱的裙子和头发。
她不哭不闹的表现令高审行稍稍有些惊讶,但高审行不回头也能猜的到,这个女子无非是无限委屈地想着提些什么条件罢了。
但在他们走上一处山谷顶端的边缘时,高审行听到身后有人纵身一跃,有衣裙在突出石崖上挂裂的声音,浮石滚落入崖谷。
他惊愕地猛然回头,发现身后少了丫环。
没有听到失足时的尖叫,反而是吕氏魂飞魄散地尖叫起来。
高审行冲过去紧紧地捂她的嘴,心虚地往左近看了看,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一个人。
吕氏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她惊恐地摇着头,从他捂着的嘴缝里含乎不清地提示道,“她、她失足了!老爷。”
对,她是失足了,正好免去了接下来的麻烦。再说不论是高审行,还是吕氏都走在丫环的前面,没有人推她,是她失足了。
高审行松开手、放开吕氏。
她瘫坐在崖边,为了表现出自己没有怀疑过高审行,她还做出个样子微微探身往狭谷里望了望,什么都看不到,“老爷,她是不是没救了?”
高审行也听不到谷底有伤者的痛苦呻吟,只有不大的风拂过耳畔,让他赤热的脸颊凉下来。
他在袍子上擦擦掌心的汗,淡淡地道,“好像是。”
他们无语地回来,高审行芒然若失地走在前边,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