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话语中的火药味儿,在座诸位自然都咂摸得出来,或许尽都知道俞定中暗藏机心,可官场本来就讲究折冲樽俎,趋利避害,眼下有了风险,避开,乃是人之本性,你薛某人自愿跳出来顶雷,就怨不得人家俞县长就坡下驴,金蝉脱壳。
果然薛向话音方落,副书记王建便发言了:“薛向同志,县里的财政一事,年前的工作会议上,已经议定,由你全权负责,现下五金厂出了这么个情况,亟需资金周转,本就该你领导的财会中心全力筹措,切莫心生怨怼才是。”
王建说罢,不待薛向驳斥,铁通一叩桌面,道:“王书记这话怕是不妥吧,人家薛县长就是问俞县长有没有好的办法,实是请教之意,如何就让你理解出了怨怼心思。不过,要我说咱们也不能把所有的担子都一股脑儿地推给人家薛县长,本来薛向同志领下全年的财政负担,就已经够承重了,在座的同志们都是明白人,自家心头略略一算,就知道这其中还有多么大的缺口,此项任务是何等大的担负!
是以,再往薛向同志身上加担子无论如何不合适,要我看还是按年前议定好的筹措款项算,薛向同志只要筹措到了上次会议约定好的款项,便算完成任务,至于这次的应急经费,可以由财会中心先行垫付,应付眼下的危机,至于这笔钱怎么算,我看要么在薛向同志的总筹款数额上消减掉这部分。要么周转到明年的财政预算上!”
铁通一番话罢,薛向才第一次对这位胖乎乎,笑兮兮的老头子生出真真切切的感激来,也第一次体味到浮沉宦海有个盟友的好处和重要性来。诚如眼下,铁通一席话,可谓是将俞定中引而不发的话,说了个干干净净,尤其是这账目掰扯问题,本是众所周知,而不便言道的事儿。却被铁通拎上了桌面,拆解个干净,大大化解了薛向的尴尬和难题。
而铁通的这番话,却又没一句是薛向能说,方便说的,若无铁通挺身而出,只怕薛向也只得再吃个哑巴亏,接下五金厂的这笔财政烂摊子。为本来就已经雪上加霜的财会中心再添沉疴。
却说铁通话罢,王建还待再辩,卫齐名忽然插言道:“行了,都什么时候呢,还计较这些犄角旮旯,眼下的第一要务是收拾五金厂的局面。安抚伤患至于,让五金厂尽快投入生产,没别的事儿了,就按县长方才布置的措施,一项项落实。散会!”
说完,卫齐名撩开椅子,便大步出门去也。
卫齐名走得干净利落,可临走前的那句话,却结结实实地砍了薛向、俞定中各一刀。因为那句“都什么时候呢,还计较这些犄角旮旯”名为叱责长篇大论的铁通。可谁都知道斥的是这场辩论的始作俑者俞定中。而卫齐名一句叱责后,便宣布散会,看似是教训了俞定中,维护了薛向,实则不然,因为铁通提及的实际问题——应急经费的出处和结算问题,却被他强行回避了,以后如何掰扯。对薛向而言,怕又是笔糊涂账,而对他卫齐名而言,则是收发由心,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不过,薛向虽然窥破其中阴私,却是无心纠结,因为此刻,他正一脑门子官司,不光是建德五金厂的善后应急,还有奔赴靠山屯接受大棚技术的人选问题,千头万绪,俨然成了一团乱麻子。
可再乱,薛老三也得捋顺了,毕竟事已临头,不面对却是不行。
下午两点半,薛向赶到萧山县人民医院,刚步进医院大厅,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但见整个医院大厅,宛若成了灵堂一般,白绫缟素,红烛遗像,披麻戴孝者,聚集一堂。
不知谁喊了一声“薛县长来了”,霎时间,便有三五十人朝薛向未来,眨眼间,就将其围在大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薛县长,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我父亲可不能白死啊!”
“是啊,薛县长,咱们工人给厂子干了一辈子,到老把命也搭上了,可这是天灾,也怨不着别人,可厂里该给的照顾、补助可不能少啊!”
“薛县长,我们要求不高,不幸遇难的,就按厂里原定的抚慰标准就行,但有一点,不兴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家里有子弟的,该替补上班的,得替补!”
“……”
一堆人七嘴八舌,围着薛向,就倾泻起口水来,俱是摆事实,讲道理,提条件的。薛向听在耳里,虽觉杂乱、无礼,却也能理解这群工人的心情。毕竟这个年代,工厂俱是国营,工人们以厂为家,数代交替,有这种诉求,乃是最正常不过。
可人多口杂,薛向只生两耳一口,无论如何也遮应不过来,几次挥手,示意众人安静片刻,可满场群情激奋,哪里有半分效果。
忽然,人群中有一身着蓝布工人服的方面大耳中年汉子,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同志们,静一静,咱们有要求,总得一个个说吧,薛县长也不可能一下子听这么多人说话吧,再一个,薛县长来看咱们,肯定带来了县里的最新指示,咱们何不先听薛县长说说呢。”
那方面汉子声若洪钟,嗓门极大,将满场的喧嚣都盖了过去,且这汉子似乎在工人里,极有威望,听他发话,场面立时就稳住了,众人杂乱的应和一声“听薛县长说”,便静了下来。
这时,人民医院的院方已经得到薛向到来的消息,院长付建威领着三五大白褂,急匆匆迎了过来,挤到近前,便“哭诉”开了:“薛县长,您来的正好,您看看我们医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