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落定,皓月当空,龙琊独自坐于一处礁石之上,眯起乌黑狭长的眸子,瞭望着海上连绵不断的怒涛。
虽然他已经竭力克制,但眼神中依然透露出了一股向往,与追忆。
提起手中酒坛,饮了一口,琼浆入喉,顺着食道,一直烫入了龙琊的心肺。
龙琊抹掉嘴角的酒渍,任由长发在夜空中狂舞,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从海上吹来的风,对他来说,终究是有些凉的。
“酒本是好酒,可若是加上这海潮,便显得有些烈了。”龙琊长出一口气,微辣的酒气混浊着咸涩的海风,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人想起一丝家乡的味道,想起曾经的一些人,一些事。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看你整天一副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怎么也会多愁善感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犹如碧玉击翠的悦耳声音在龙琊耳边响起,随后一个满头红发束成马尾,散落脖间的绝色女子便坐在了龙琊的身旁。
顺手接过龙琊手中的酒坛,猛饮了一口,或许是由于喝的太猛,红缨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脸上升起两朵动人的潮红。
看着红缨那通红的悄脸,龙琊身体后仰,双肘撑地,打了声口哨,歪头笑看着红缨。
“酒入香腮红一抹,旁有两颊生梨祸。古语有云,素手把盏推杯,胭脂沾酒入喉,方是人间绝味。古人成不欺余也,女人一旦拿起了酒杯,便更有两丝豪爽**风情,这是男人所比不了的,男人无论再怎么喝酒,也盖不住身上的那股长不大的童稚气,而女人却不同。”
“哦?我怎么没发现你身上的童稚气,在我看来,你身上有心气,有傲气,有狂气,有洒脱气,却独独没有你说的那股天下男人都有的童稚气。”
红缨黛眉微挑,凝视着面前这个自始至终便浑身充满神秘,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对自己充满自信的男人,不错,就是男人。
虽然龙琊只有十五岁,但却远比那些深处而立之年的男子老辣很多,而一个男人是否老辣,最容易分便的一点就是他表现出自己真实情感与想法的次数。
很遗憾,红缨觉得自己认识了龙琊这么久,却一次都没有见过他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感情。
龙琊摇了摇头,不顾红缨那微红的脸庞,拿过她手中的酒坛,饮了一口。
“稚气在我看来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一如那空中月,云中花,可望,而不可求。我的意思是,每个男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稚气,只是不会经常表露出来,但若是有酒气相衬,酒到浓时,或悲戚或欢笑在我看来都是一种稚气的表现形式,毕竟在这个时候,他们的情绪会被酒精控制,暴露出最原始的自己。而一个男人,若是始终稚气未脱,那只有两种可能。”
“哦?哪两种。”红缨饶有兴趣地问道,她发现今晚的龙琊有些不同。
“要么就是这个男人太幸运,有花不完的家财,享不尽的荣华,浮生只经三两事,愁苦烦尘不过心。而要么他就是个傻子,即使这个世界对他再严苛,他也不会记在心里,每天都如初次接触这个世界一般,对一切都充满希望。”
说道这里,红缨敏锐的发觉,这个将一切都藏在心里的男人,竟然在这一刻,微微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这是她的错觉,或者是他只是被酒气辣了眼,但是当他眉头微皱,眼眶红起来的那一刻,红缨竟是有一些微微的心疼。
“你曾经遇到过这种人么?”
她忍不住问道。
龙琊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低下头,无声地灌了两口酒,长长的黑发散下,覆盖住龙琊的眼睛,让红缨看不到他的表情。
半响之后,吐出一口浓浓的酒气,龙琊答道。
“遇到过,第二种,死了。”
这句话说得毫无任何感情,但红缨却能明显听到声音中的颤抖。
龙琊依旧没有抬起头,手肘拄着身后的岩石,低着头半躺在石头上,只是红缨没有看到的是,在他手肘下的岩石,此刻竟是已经散出道道裂纹。。。
不知为何,红缨有些害怕看见这种状态下的龙琊,因为当一个始终强势,算无遗策,对自己充满自信的男人,在你的面前无意中展现他的脆弱之时,那等冲击无疑是震撼的。
红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人轻轻地握了一下,那是一种抽痛,不轻不重,但痛处却清晰而又绵长。
这种痛处,让她甚至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身旁这个少年的头,分给他一丝自己的力量。
但她忍住了,为了避免这种难受的感觉,红缨不得不转移话题。
“那你选择加入血妖卫又是为了什么?”
龙琊仅仅在那种状态下持续了一瞬,便立刻调整好了心绪,无比自然地抬起头喝了一口酒,神色再次恢复到了之前无悲无喜的样子。
“当然是权势。”
“权势?”
红缨想过无数个答案,但却独独没想到龙琊会说是权势。
龙琊撇了撇嘴,无所谓道。
“权势是男人最好的外衣,当你穿上它时,整个世界都要在你的面前瑟瑟发抖,一如一方墨砚,原本是不能喝之物,但皇帝说它能喝,便会有无数人饮之如圣水,并且谢主隆恩,这就是权势的魅力,任何男人都抗拒不了的魅力,自然,我也不例外。”
仿佛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完之后,龙琊便直起身,抻了个懒腰,将酒壶甩到背上,向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