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氏有佳人,垂帘听客语。
洛风华的父亲是辰国丞相,洛丞相为了培养儿女们的政治敏感度,每次在和客卿商讨事情的时候都让洛风华隔着帘子听上一两个时辰,而她的几个哥哥陪坐末席,回去逐一再对他分析,最后由洛丞相点明个中关窍,一一分析。
前些天洛风华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去,今天就坐在大红八仙过海缂丝缎子屏风后听着。
一个模样儒雅的男人坐在主位上,他的相貌斯文,坐姿挺拔如钟,活脱脱就是戏文里的白面书生,又比书生多了长期身处高位的稳重能容,单看相貌完全让人联想不到他是一个手握大权,年近四十的丞相,说出来却又让人觉得这样的人也该是天生担当丞相的。
洛丞相名叫洛原川,字平甫,当年皇帝钦点的进士及第,殿试时在一众士子中尤其相貌不凡,皇帝因此调侃怕折了他的福分,由状元把他降到了探花,即使这样,洛平甫出色的家世,温和的性格和不凡的才华依旧让他名噪一时,风头无两,成为无数少女的深闺梦里人,每每出门,都是掷果盈车,手帕绣球被丢了无数。
洛风华坐下的时候,争论正是到激烈的地方。
一个留着胡须的文士模样的人道:“此番西延使节前来,纵不可不提防,然我国中如今正是流民四起,人心浮动之际,绝不宜再树此强敌,何况两国使节来往更是以和平为主方见气度,若是能达成协议才是功绩所在。”
他旁边的人点头道:“正是如此,西延逐渐坐大,对外十五年前就一举平定北方,使其五十年内不敢南下,对内人才济济,君臣一心,此诚不可与之争锋啊。此番若是西延肯与辰国和平共处,我辰国可谓无忧矣。”
另一个人立即大为激动,起身道:“什么和平?西延狼子野心,人尽皆知!你等所说的和平,不过是又一场的割地求和罢了!缴纳钱帛,对外通商,这般一退再退,何不直接将这江山拱手送了西延?长此以往,天下虽大,可就再无我辰国立锥之地了!”
一开始的文士对他这样的论调再是熟悉不过,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闻言冷笑道:“那不知端文兄以为应该如何?直接斩了西延的来使决裂吗?如今大批侨民东来,朝廷无力安置,国库空虚,去年秋季弥河水一淹淹了两岸上万亩田地!多少人就冻死在了这个冬季,如今这春日里就更是青黄不接之时,赈灾银两拨下去被地方大族层层盘剥,各地盗匪纷纷涌现,区区不才,敢问端文兄一句,辰国凭什么去与西延抗衡?凭那大批的流民,还是端文兄你这三寸之舌?”
话说到这里,已然是明显的讽刺了。
那人正色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宁可立刻死在辰国的土地上,也绝不容忍在西延的地方上苟延残喘片刻!此刻便是百姓稍微有难,但那又如何?若是无国,哪里来的家!为国而死才是分所当然之事!”
“我辰国如今已然不能再退了,不然这千丈江畔,就是尔等最后的葬身之所!”
他丢下这句话,不顾满室人的脸色,直接甩袖,大步走出门外。
一个穿月白衫子的儒士也站了起来:“家兄脾气不好,各位见谅了,不过家兄的言辞虽是激烈了些,但也是字字真心,可鉴天地日月,忠君护国而死,方是真正归处,至于其他的,恕逸才驽钝,不敢苟同。”
他的话比之那人温和了不少,但是绵里藏针,话里的意思越发诛心。
他向着洛平甫微微一拱手:“相爷,告辞了。”
洛平甫起身拱手,表示相送之意,然后依旧坐下,一言不发,听着众人的议论。
洛风华听得兴致缺缺,前世她这个时候是真的身子不爽在调息,没有听见这场“隔壁刁民总在觊觎朕的版图,用钱还是用棍子打回去?在线等急”的争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双方说的没道理吗?
不,不仅很有道理,而且还是双方都很有道理。
所以才这样争执不下。
唯一让洛风华有点惊讶的是,这不是在朝堂,而是在一个丞相府中,他们说话竟然就这样放肆了,随口把辰国的兴衰灭亡说的这样随便。
洛风华目前不关心这个,她叫来一个洛平甫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话。
小厮点头答应。
一旁的晴舒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干什么?”
洛风华从屏风后面起身,走向内院,抬起下巴示意四夫人住的地方,微笑道:“请父亲看一场好戏。”
晴舒瞬间兴奋了:“小姐终于让老爷知道四夫人的事情了吗?”
洛风华笑而不语,不仅要让洛平甫知道,还要让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
在洛风华走后,一个穿着最普通的藏青色布衣的男子起身道:“相爷,不才有一个学生,想要为相爷和诸位同僚引见一二。”
座中立刻有人道:“都说你收了一个学生,聪慧机敏,灵秀不凡,平常都不肯让人相见,没想到是留了今日。”
男子笑道:“贤,过来拜见相爷和诸位。”
白色麻布的衣服真是再普通也没有的了,袖口边缘缝纫的蓝色条也是统一的,表明跟随着那位老师学习,他还没有及冠,于是束发用的是和袖口布条同色的蓝色发带。
打扮平平,不见出色。
为的正是突出他本身的钟灵毓秀,如明珠般流光溢彩的光芒。
他的双眼皮极深,低头垂目时眼角稍稍抬起的弧度曼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