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诚哉斯言!把你那故事再讲几回听听。”
虽只听了一回,但三国就是三国,自有其魅力,郑氏是识货的人,直接把婢仆遣了出去,就留下她与张昌宗,让张昌宗接着讲。
张昌宗又开始背书。好在三国演义一章也没多少字,如果不太讲究声情并茂,其实可以读很快。
郑氏体恤他,只让他背了四回便停住,道:“这故事虽别出机杼,然可商榷斟酌的地方略多,你莫用这故事做稿子了,如今情势之下,多做多错,稳妥些为好。”
张昌宗心头虽然有些可惜,不过郑氏的担心他还是懂的,便乖巧的点头答应。这件事情上听郑氏的肯定没错,这几年,长安城内死的人可够多的,敢这么下狠手杀大臣和宗亲的,也就武氏了,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杀出一条血路。
听完四回,郑氏静静地喝了一碗茶,问道:“听这故事,六郎是支持汉室正统的吗?”
迎着郑氏湛然的目光,张昌宗觉得其中有深意,干脆的答道:“并不。不怕告诉太太,对弟子来说,正统不正统无所谓,只要称职便成。”
郑氏手一顿,幽幽抛出一句:“外族也行?”
张昌宗想也不想:“不行!我朝的事情必须我朝自己做主,我朝的子民也必须我朝自己治理,外族是什么玩意儿!”
郑氏缓缓点头,道:“所以,六郎的意思是,太后临朝称制只要做的好,圣上有无皇权并不在意?”
张昌宗偷偷擦汗,不过还是诚实的道:“对!对天下,对百姓来说,当权者若是称职便是福,称职的太后比不称职的皇帝好,起码老百姓不受罪,就是某些大臣命苦些。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以后铮臣怕是就没了。不怕死的都被杀了,剩下的都是惜命的了!”
遥想高祖朝、太宗朝,再看现在,再想以后,武则天没铮臣,唐中宗没有,唐玄宗也没有。
一老一少一时无语。良久,郑氏幽幽一叹,道:“你才几岁?操心这些为时尚早。你入朝时日还早,且多看看,多想想,可多出去走走,不拘是商事还是旁地,多经历些,莫要成为纸上空谈之辈,也莫要成为汲汲于利之人,我只望成为一个眼界开阔,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那将来……我便是于九泉之下,也可告慰。”
竟然只提了期望,其他半句没提,也不批评他妄言,也不批评他不够忠诚。张昌宗胸口火烫,目光灼灼的望着郑氏:“除此之外,太太可还有别的教诲?”
郑氏清淡的一笑,抬手摸摸他头,道:“太太老了,只能教你读书做人。旁地……却无有可教的东西。”
“怎么会!太太的为人与学问,都是弟子学习的榜样……”
话还未说完,就被郑氏打断:“学我一个老妪作甚?是,我出身优渥,荥阳郑氏女,家学渊源,但是,我在掖庭待了二十余年。二十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六郎,太太老了,在掖庭时日太久,眼界也窄了,我若是教你旁地便是害你,唯有读书做人却还有几分心得可传授于你。你呢,若是合心意便学一学,若是不合心意,便也不用理会。你终究是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当有志气,如无志气在胸,以后如何当起家国重任?”
郑氏说的平静,但张昌宗却听得热泪盈眶,不敢哭,也不好意思哭,只站起身,郑重一礼:“喏!太太教诲,弟子谨记于心,永志不忘。”
郑氏笑了笑,于此不置可否,只是把他拉了坐下,道:“若要学政道,可多问问你师父,你师父常在中枢,向她学便好,若有机会,也可向太后请教,旁地不提,于政道上,太后并非庸人。”
最后还是指点了他。张昌宗哪里有不答应的,自然是答喏。郑氏微微一笑,从锅里盛了一碗茶汤,暖声道:“温度正适宜,喝了这一碗便去练字吧。”
“嗯!”
张昌宗端起茶碗,几口喝干,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活动一下手腕,开始练字。只是,方才被郑氏那么说了一阵,心潮不禁有些起伏,一时间竟无法静心,写了半张纸才把心静下来,认真练字。
在一旁品茗看书的郑氏不着痕迹的看他一眼,唇角微勾,没多说什么。入静是一桩极需要打磨的功夫,六郎历来活泼,更需要打磨。
张昌宗耐着性子写完今天的份量,郑氏叫他起来去院子里走走,活动一下因为长时间练字而有些僵硬的身子。张昌宗直接把老太太也拉上,两人一起散步
二叔的这座小院子,花坛上的花在搬进来之前,张昌宗就让人铲了,但院子里有两颗老银杏树,也不知是张家哪一代种下的。炎炎夏日,老少二人便围着这两棵树走,树荫之下,自然是比烈日下好些。
张昌宗贼眼看看四周,阿静在廊檐下,阿庆去厨房了,阿喜在屋里收拾。张昌宗想起明天想做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决定找郑氏讨教一下,低声道:“太太,弟子想请太后帮我题写季刊的刊头,您看……是否合适?”
郑氏脚步略顿了顿,面上看不出什么,顿了一下又继续走,一边走一边道:“换一个!”
“为何?弟子想说若是有太后题字,那岂不是金字招牌?不说鬼神辟易,行事也当方便些。”
张昌宗把自己的打算略说了说。郑氏瞥他一眼,只简单问了一句:“你的季刊要卖与何人?”
张昌宗想也不想的道:“自然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