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进宫,自不可能一大早就去,起来用了朝食,才起身往宫里去,到得宫门,递上牌子,等了一会儿,才得以进宫。
下了马车,正待缓缓步行,来接引的宫人道:“陛下听说太夫人今日进宫,又听说太夫人腿脚不好,特让人备了步辇,请太夫人上辇。”
郑氏微微一顿,面上先是露出个恰到其份的惊讶,旋即仿佛受宠若惊一般,朝着金銮的方向行了一礼,笑道:“竟惊动了陛下?这……多谢陛下怜恤,只是,老身无功无劳,怎敢僭越?使不得,使不得。”
宫人笑道:“太夫人素来谦谨,贵妃曾向陛下说过,陛下是知道的,太夫人尽可上辇就是,这是陛下和贵妃交待的,您为贵妃之母,因腿脚不便在宫里乘个步辇,并无僭越之处,太夫人请上辇。”
“贵妃?!不知是哪位贵人?老身许是久未出来,竟不知宫里何时有了一位贵妃?若无不妥,可否告知?以免进宫冲撞了贵人。”
郑氏心里咀嚼着,笑着请问了一句,却也没再推辞,踏上步辇,任由宫人抬着自己朝后宫去。
宫人笑着恭敬的答道:“哎呀,也是奴婢嘴快,陛下甫登基便在宫里发了口敕,晋封韦氏为后,晋封上官为贵妃,不日便有诏敕广传天下。太夫人,奴婢提前给您道喜了。”
宫人笑嘻嘻地卖好完,还以为会有赏,结果,等了片刻,也不见郑氏有何表示,一直静默无声,疑惑的抬头,却见郑氏微垂着脸庞,神情有些模糊不清。
郑氏察觉到宫人的窥视,面上习惯性地露出个笑来,压下心头纷乱的心思,道:“竟有这等……天大的好事,劳烦诸位行快几步,老身心下有些焦急。”
说着,朝旁边跟着一起进宫的阿庆看了一眼,阿庆立即会意,摸出荷包里,掏出几个金裸子,递给服侍的宫人们。陪笑道:“进宫时没想竟有这等喜事,准备的仓促,诸位担待,下次进宫定当补上。”
宫人颠了颠手里的金裸子,神秘一笑,这位太夫人想是高兴坏了,毕竟,从古至今,四十出头了还能封贵妃的可没几位。
一路进了后宫,上官婉儿居住的宫殿,依旧还是以前的昭仪宫,并未挪动,只是,一应摆设表面看着没有什么,但细看却能看出不同来。
经人通传后进去,郑氏行礼,上官婉儿哪里会受礼,立即起身扶起她:“母亲,你我母女之间,何须如此多礼?你们都下去吧,我们母女说几句体己话。”
“喏。”
除了明香留下奉茶,便是连阿梨、阿桃都出去了。郑氏落座,面上的笑容全无,眉目整肃,开口第一句便问道:“我方才进宫听宫人说,陛下封了你做贵妃?”
上官婉儿面色平淡,既无欢喜,也无不安,答道:“回母亲,这是陛下以前答应我的,如今不过是履行诺言,在诚信守诺方面,陛下实是位仁人君子。”
郑氏坐着,默然不语,头颅微微垂着,闻言,方抬起头,目光锐利的望向她如今仅余的血脉。上官婉儿倔强的回望,轻轻咬着嘴唇,也是不发一语,母女二人之间,隐隐竟有几分对峙的意味。
明香心头一跳,连忙端起茶碗:“太夫人请饮茶。”
郑氏眼皮微垂,看了明香一眼,明香赶紧低头,更为恭敬地奉上茶碗,郑氏也不是为难下人的人,伸手接过,浅浅抿了一口,复又放回案几上,开口道:“长安到定州快马昼夜奔驰不过两日即到。长安有变故,我想着六郎想会不放心,便留心了,昨日,截到他派来长安的人并拦了下来,言道我今日会进宫,婉儿希望我出宫后,怎么回复六郎?”
上官婉儿垂首默然,过了片刻后,面上现出坚毅之色,道:“烦请母亲如实相告便是。”
郑氏一顿,讶然反问:“你莫要告诉我,说你不知这些年六郎的用心和用意?”
上官婉儿再度默然,良久,方才长叹一声,幽幽道:“不敢欺瞒母亲,六郎的用心和用意,我尽皆知晓。”
“你既知晓,为何还会做这宫妃?”
郑氏紧迫的问了一句,面上神色不免有几分严厉。上官婉儿不由心头一跳,仿佛看到了当年母亲教她读书时的样子,微微低头,避开郑氏的脸,道:“母亲,女儿若说是时也命也,母亲信吗?”
郑氏忍不住捶了案几一下:“我信不信有何关系,问题是六郎信吗?他一心想让你出宫,让你脱离皇宫这个泥沼,让你过身心自由的日子,全心全意为你,到头来,你竟把他蒙在鼓里……六郎心中敬爱着你,若你对他明言,他哪怕不理解,哪怕先前的打算落空,用的气力、心机白费,定然也会顺着你,你这般瞒着他,你就不怕他伤心吗?”
上官婉儿不答,只低头静坐不言。郑氏等了她一会儿,见她不想开口,也不愿再强迫她,她们并不是母女关系亲密无间的人,许是年幼之时在掖庭她迫她读书过于严厉的缘故,母女二人虽然相依为命、互相引以为重,但关系并不亲密。若论关系亲密,反而是六郎那个厚脸皮的顽皮蛋与她更亲近些,更为无话不谈。
郑氏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你如今已不再是孩童,人大了,心里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为娘的也做不了你的主。只是,婉儿,不是自己人也不会劝诫你,这宫里并非善地,这些年你流连其中,难道还未看透吗?李家七郎……”
郑氏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并非可托付终身之人。你自幼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