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奉道家为“本朝家教”,皇家尊老子为祖先,一则以李耳之名掩其胡人血统,以为华夏正朔;二则道家随军百战立国,尽灭魔教,才得天下遂安。
唐高祖李渊感激道门功绩,乃下诏:“老先,次孔,末后释宗”,一举奠定了道家领袖儒家和佛家的地位。当今天下道家已是第一大教,于军中、庙堂、江湖皆有极大影响力。
大唐道观林立,道士不事生产、不纳赋税、不服徭役,更兼并田地,于国于民实无用处。天下有识之士都认为道家烈火烹油、繁花着锦,盛极而衰之日可待!
于是李淳风、袁天罡二位天师命军中道士齐齐归隐,以示天下为李家天下,道家无意世俗权力。可惜大部分道家弟子还认为如今是千古未有的繁盛局面,当广播教义,弘法传道!更有甚者,不少道士竟然劝朝廷重允道门入军伍,涤荡胡虏,开万世太平!
成玄英便是道家年青一代的翘楚,他一改道家清静无为的追求,锐意入世,近年来在江南之地赚得了大好名声。可他却遇到了一件蹊跷事。
扬州刺史长子石阡,乃是面敷粉、唇点朱的佳公子,终日走马章台、寻花问柳,一日忽然暴毙在卧房之中。
仵作、捕快一干人等勘验后皆大惑不解,说是从未见过如此怪事。这石阡的尸体浑身焦黑,蜷曲收缩,口鼻咽喉皆有灼伤,显然是烧死的。可下人们都说,石阡当晚是单独就寝,室内无挣扎呼喝之声,更无一丝着火迹象。
没有火,一个活人在睡梦中安安静静地被烧死了,甚至连身上盖的锦被都完好无损!莫非是妖怪作祟?于是成玄英被请入府中降妖捉鬼。
只是他未看出任何端倪,只得做了一场法事,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
其后不久,又有苏州首富之子溺死在卧房之中,此人的死因也是离奇古怪:尸体浮肿胀大,双目暴突,面色青紫,一幅溺水而亡的样子。可肠胃肺腑虽然鼓胀,却无多余水份。没有水,一个活人,在睡梦中安安静静地被淹死了!
随后越州、润州、宣州等地都有衙内纨绔死于卧房,有冻死、摔死、饿死等状,现场皆无一丝痕迹。
妖怪,定是闹了妖怪!于是民间传闻四起。
道法大盛的今日,于繁华形胜之地闹了妖怪!事系道门声望,成玄英自觉重任在肩,须查个水落石出!
多方寻访之下他终于发现,事发之地总有一支突厥商队出现。当时大唐胡人极多,这支商队在江南之地行走也无甚不妥,成玄英便寻了个由头,说要去北地传道,加入了商队。
他自然不担心对方起疑,若是有人胆敢不利于自己,正好顺藤摸瓜。
这商队在江南备齐了货物,便一路北行。说是担心北方道路不平静,还雇了镖师。胡人雇镖师也算不得新鲜事,何况商队里的汉人商贾也确实需要镖师。
成玄英却越看这些镖师越是奇怪。这些镖师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没什么破绽,对绿林道上的规矩也都熟悉。只是走镖这行当三分靠身手,七分靠交情,各路豪杰英雄须得了孝敬,方才卖你几分薄面,放你平安过境。可这群镖师走镖凭的竟是运气,一路走来天下太平,别说拦路的响马,连拦路兔子都不见一只。
光说镖师古怪可真是小看了这商队,商队里的胡人才当真让成玄英大开眼界。其时江南已入秋多日,可秋老虎余威犹在,让人热的一身大汗。可那些胡人依旧一身皮裘,还从不见他们洗澡!害的成玄英见得胡人就往上风处抢,否则这气味实在让人消受不得。
胡人里也有个无气味的,是个又黑又瘦的胡僧。看其他胡人对胡僧极为尊敬,应该是大有身份之人。胡僧总是隐在黑色的斗篷里,似是不愿让人看清他的长相,此人终日围着一辆油壁车打转,却从不上车,倒像是守卫一般。
……
商队出了江南繁华之地向北,一路上处处凋敝。
自前隋以来,中原、山东、河北征战不断,真是千里无鸡鸣、唯闻鬼啾啾。如今朝廷虽行黄老之策,与民休息,这人气却一时间聚不起来,于是一路上商队只得每夜露宿荒郊。
此时大唐乃是天朝上国,什么吐火罗、昭武九姓、大食、吐蕃都仰慕大唐,只有突厥人嚣张跋扈。说起来大唐跟突厥的关系奇怪的很,当年高祖皇帝打天下就曾借过突厥人的兵,可后来跟突厥人也没少打仗;这突厥人也有意思,一面年年犯我边境,一面私下回易。于是两国是打了又好,好了又打。
两国关系如此,商队里的唐人和突厥人就相互看着不顺眼,只是碍于结伴同行,只得暗自忍耐。
起先这胡汉杂处的商队倒还太平。北行了不少时日,天气突然变冷起来,商贾们便十分焦急,想趁第一场大雪之前出定北城、到塞上交易,然后及早返回。可是那胡僧整日领着突厥人拜神,耽误了不少行程。而那些镖师自离开江南以后更是骄悍无比,与胡人间的口角摩擦日渐增多。
……
商队果然出事了。
一日行的甚晚,歇息后有镖师嫌突厥人磨蹭,先是嘟囔,后是辱骂,更有甚者远远指着那胡僧叫骂。突厥人也不示弱,拽出刀子就要动手,幸亏那胡僧和镖师里带头的虬髯汉子各自约束,才未生出事端。夜里众镖师担心突厥人生事,都抱着兵刃靠背而睡,十分警醒。
第二天一早动身的时候,却发现昨晚骂胡僧的镖师竟死了,尸体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