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居然有访客?”
斐苍南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数年之后再逢,元贞会用这样的开场白。
“你是来看找的吗?”
元贞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也害得自己在风雨飘摇中过了许多年。有的人视他多年的奔走为趋炎附势,蝇营狗苟,满是不屑。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停了下来,如果他没有顺利继承净魂使的位置,最终等待他的只会是死亡,包括他这一支数百族人在内,全部都会死。但,即便过了五年,他还是没有完全扫清道路,还是会时不时地有一些族人消失。在他正式失去继任净魂使资格之后,这种消失,就会从莫名其妙地失踪,变成明目张胆的劫掠,以及冷酷无情地屠杀。
他知道这是谁干的。
每次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被劈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福寿山此刻更加明亮的精气烟柱投射过来的光,越过元贞身后的房子,一半亮光照亮了上半身,一半屋檐的阴影掩盖了他的下半身。
很多人都看不到被掩盖的另一半。
“你可以这么认为。”
“不如进屋小坐片刻?”
“也好。”
斐苍南背着双手,长衫笔挺而整齐,发髻中正,眼神清明。两条眉毛平直而浓重,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泛紫。他就真的这么面容平淡地举步走进这个满是尘土的铺子。
“你似乎认得我?我忘记了很多东西。”元贞有些惶惑地问到。
“对。”
元贞请斐苍南在八仙桌的东面坐下,自己坐在西面的长凳上。但斐苍南其实并不介意这满屋的灰尘。见斐苍南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元贞亦平静下来,在心中暗叹一声,“也是,既已遗忘,我还执着于此,却是落了下乘。便顺其自然吧。”想到这里,元贞仅有的惶惑亦就此消失不见。
“今日城中很是热闹,这位……兄台不妨随我走一走?”元贞不想在纠缠于过往,短短数天时间,他就已经厌烦了这种被迫沉溺于旧时恩怨情仇的泥潭,他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去认识这个世道,重新去经历一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其实并不想杀你。但我需要给有些人一个交代。”
在这个破败已久的大厅,桌上既无茶,亦无酒。听到这平静而锋利的话,元贞想,要是有些茶,或者酒来缓解这句锋利冷硬的话就好了,那么,双方就能举杯品茶,或是豪饮三杯,然后双方各自哈哈一笑,或是当作玩笑就此搁置,或是掀桌拔剑而起大打出手。就像那晚闲逛时,在酒馆门外见到的情形一样。
可惜,此地仅就他二人。不,三人。或者说四人?无茶,亦无酒。
元贞与斐苍南必须直面这句话。
“原来如此。”元贞微微叹了一口气。今晚稍早,元兆一杀的三个人,看来便是这个来看望自己的人所派了。
“或者我们可以做朋友?”元贞还在想着酒馆的事情。
“你这具尸奴,如果我没有看错,是家父身前最后的作品。也许你不记得了,但当日家父为你所害,在魂入思旧塔之前,用了几样特殊材料,用一个魂奴的宿主做成的。”
“哦,你知道兆一?那太好了。你可否为我讲讲兆一原本是何等模样的人?”元贞高兴起来。
“所以我希望你把它还给我,毕竟,我已经在你这里损失了好几个人了!”确实是好几个人。魂奴一旦死亡,组成它的各个灵魂碎片的主人也会立即死亡。或者有人运气够好,实力够强,那么,宿主还有可能被做成一具木乃伊,就跟元兆一一样。只是这些木乃伊形同野兽,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类似被驯化的工具,只会认得主人。
制作魂奴,实际上最合适的“材料”,就是净魂殿嫡传的自己人。因为他们长期修行的《大梵天王正疑经》对魂魄有特殊的锻炼之功,制作的魂奴每一个都有特异之处。这些魂奴即便在拼杀中损失解体,其魂魄之主亦有很大的几率可以被制作成尸奴,而不是如同普通材料一般立即消亡。可谓物尽其用,一举多得。这也是为什么在净魂使斐秋白死后,斐苍南的族人不断消失的主要原因之一了。
他知道是谁干的,这些“自己人”对族人动起手来更加残酷,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材料的价值,更知道在净魂使被杀以后如何才能自保。所以斐苍南心急如焚,竟至有些不择手段地想要获得净魂殿传承。只是奈何这是一个强者制定规则的世界,斐苍南竭尽全力,还是没有达到摩顶之境。更加无法和裴道钧与臧寻真比。
“你问问他,看他会不会跟你走。”元贞微微一笑,平静而随意。
“你,真失忆了?”
“我不记得了。”
斐苍南很快就接受了自己一个操魂师外加三个魂奴都没有杀死元贞的事实,现在基本上也接受了元贞失忆的事实。不然他不会不知道这种木乃伊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更加不会放任自己以一个净魂使徒的身份去召唤它。元贞凭什么以为自己作为净魂使的嫡传,连一个低等尸奴也控制不了?虽然这个尸奴是父亲亲自做的,或有异处。可是那又怎样?自己已是走脉八段!
“如此甚好!”斐苍南站起身来,翻掌曲肘往上托举,在虚空中捧起了一汪黑色液体,而后双手搅动,变成一个幽深的漩涡。元兆一虽始终蹲在一旁一动不动,但在斐苍南搅动双手时,身上的布带便就缠绕得更紧了。及至漩涡出现,仿佛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