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河并非实际存在之河流,而是数道联通各州圣辉穹顶之元力纽带。若刹萝海是胎盘,那这圣河便是脐带。此河在未断绝之前,常年于穹顶最高处浮动,舟楫航行,与地面之河流无异。繁盛之时,舳舻千里,遮天蔽日。可惜,圣河已断绝日久。
无人知天上蜃景是真是假,那景中之事又是何时发生。虽看不真切,但观其一州之破灭竟如此之迅速,众人不禁毛骨悚然,若澹州如利州,又能撑得过几时?
那蜃景还在不停演化,利州的穹顶亦由血红渐渐转为灰黑,仿佛那西红柿开始腐烂变质,霉菌由表及里地渐渐侵染了整个圣辉穹顶。当所有的红色被灰黑覆盖,画中虽无声,众人耳中却轰然一声大响,一圈耀眼的金色波纹以利州废墟为中心,在黑色的荒原上远远传开。所过之处,浓黑转为灰黑,甚至有数点鹅黄翠绿一闪即逝。利州原本所在之地,除中央大殿残存几枚断柱以外,没有任何事物遗存,甚至那铺天盖地的癞狗,都已销声匿迹。
又是一道金色波纹传开,从废墟地底,摇头摆尾游出一只金色鲤鱼,在广袤天地间,这金色鲤鱼微小至极,却偏偏显眼之极,整个蜃景都被渲染。
“快看!南方天有异色!”
澹州城南方高天之上,云层如鱼鳞一般层层展开,那云层边沿被镀上的金边,使得整片天空格外瑰丽。城中知世殿传来一声钟鸣,那声音仿佛无形飓风一样从众人神海刮过。
那蜃景不是假象!
众人从未真正见过一州是如何破灭的,只是知世殿中每有钟声响起,便知一州破灭。神殿诸人甚至连知世殿也无法进入,更不知其中到底是何景象。
只见蜃景之中,那尾金色鲤鱼轻轻一跃,仿佛广阔天地只是一洼池塘,尾巴溅起的水花落在焦黑的大地之上,便立刻开出绚烂的花朵,各色花草和树木瞬息长成,待鱼游过,又缓缓凋零,了无痕迹。
蜃景自那鲤鱼游出,就开始极速演变,竟至澹州缩微成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光点,仿佛一颗不起眼的星,缀在暮色深沉的夜空,直至最终消失无踪,肉眼不可再见。
忽然,那鲤鱼悠然摆动数次尾鳍,居然游出了这片深沉的夜空,游进了一片棕色、白色、绿色、黄色,以及浅蓝色夹杂的更加广袤的天地。这片天地澹州众人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即便在极早的先辈遗册当中,亦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或许在思旧塔的藏书中有所记载?
无人可知,无从得知。
那尾鲤鱼游入此方天地,便径直下降,速度之快,超乎想象。未几,便投入其中一个棕色湖泊,湖水便由混沌转为清明,而湖边花树次第绽放,万物勃发,覆盖了原本荒凉的棕色沙滩。花树掩映之下,可见极远处有九株银色参天大树耸立天地之间,其上粒粒银色种子纷纷坠落,大部分还未着地,便就碎散为银色粉屑归于虚无,那些璀璨明亮的,穿过树下大地,如雨,如雪,往更深的虚无处落去。
随着那种子渐渐远去,蜃景归于黑暗,继而消失。
澹州城中诸人,久久不语。
天下之大,不可测度,虽先祖自父老,此话如同日月一般,无比正确,又无比熟悉,但通过蜃景演化,这天下种种奥妙与奇诡,仍然远远超出了众人能够想象的极限。
囚笼!这是诸人最直观的感受。
危地!这是诸人最深刻的感受。
是以,福寿山何人开神,各氏族何族盛衰,忽然间变得没有那么重要。可能这一州之破灭,天下之危亡,才能激起这些久囿于牢笼之人的一些波澜?谁也不知彼此心思。
只是,蜃景过后,现实依旧。这天下太大,天道太远,或许有些人在想着,如何加固这牢笼,以求应对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或许有些人想着,如何兼并各族势力,以求闻达于天道;更或者有些人想走出禁锢,只想去看看不同的景色。
“我想出去看看。”
石龙撞击圣光穹顶之后,支离破碎地蛰伏于元贞神海,而他则脸色惨白,与元兆一一起斜倚在残垣角落,看着消失在虚无处的蜃景喃喃地说道。一如当初囚于镇域监牢,虽于此他已毫无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