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铅云当空。
郭汜走出营帐,四周到处有士卒吃饭、忙碌,他望了望不远处化为焦土的贾诩营帐,微微苦下脸来。
贾诩走了,昨夜一番夜谈,后半夜让营中部曲起夜造饭,就带着长子与亲卫去了安邑县,留下他一人在此有些心慌慌。
他与贾诩、李傕、张济事实上此前都是牛辅手下校尉,若非到了雒阳,能力得到以刘艾为首的朝堂官吏推崇,也做不了中郎将,只不过那帮官吏想来在用离间计,在他上任之后,其实反倒感觉与牛辅疏离,更如履薄冰了。
如今虽然和牛辅一样都是中郎将,但他是杂号中郎将,牛辅却是董卓曾经担任过的东中郎将,因为是董卓的女婿,牛辅尚有列侯的封号,他却没有,所以始终低牛辅一等。会过来,是来辅佐的,也是来给牛辅担责任的,再加上他手下的兵,包括他自己,对牛辅更多是对牛辅身后的董卓有些敬畏,所以他也不敢忤逆牛辅,以免仕途不保。
可牛辅那人,实在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触了。
原本嘛,昨夜的计策由贾诩提出来时,牛辅与他都表示同意,他也觉得此战的计划可行性很大,只是一俟贾诩离开,牛辅就算了一卦,说是第六十四卦未济卦,满则溢,吉中大凶,此战有变
娘的,那个白痴就不能想想文和的军谋和凉州铁骑的能力,竟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么做等若是在质疑贾诩的能力,也是在猜忌贾诩的忠心,贾诩如今也是中郎将了,一向为牛辅所器重、敬仰的贾诩尚且如此,搞得郭汜都有些心神不宁了。
尤其是此战必打,符合占卜的条件之一就是犹豫不决才可占卜,必行之事,绝不能占卜毁了决心,如今倒好,这一卦动摇了他作为主将的信心,有可能致使战事出现失误,让他杀了那帮术士的心情都有了,可偏偏昔日与牛辅平起平坐的董越就因为排挤牛辅手下那帮术士从而与牛辅决裂,他作为牛辅故吏,怎么可能去得罪术士。
另外,他其实也挺喜欢占卜的,就是得按规矩来啊,就牛辅这样乱来,简直是白波军细作的行迹。
郭汜思索片刻,附近有名背着长枪的二十六七岁的男子端着一碗米汤过来,“叔父,是绣怠慢了,本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结果剩下的时间不多”
“没事。吃完正好杀过去,就当饭后锻炼。”郭汜接过米汤,吹了一口热气,附近有士卒在擦拭着长枪,他望了眼过去,“绣啊,这百鸟朝凤枪威力十足,用以战阵必然能有所成效,你当真不愿外传?那帮士卒都有些愚钝,看不懂你练什么,你便是指点几句也好啊。”
名叫张绣的男子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不瞒叔父,我已经失了弟子之礼,连孝都没有守,唯有守住门规这点心意,算是为师父做点事情。还请叔父莫要再提了。”
郭汜今年也才三十过半,与张绣年纪差距不大,只不过与张济以兄弟相称,才成了张绣的长辈。前阵子他奉命出兵,张济受命在雒阳驻守,就将想要历练一番的侄子张绣委托给了他,他引为账下亲卫,对于颇有武艺,性子也颇为敦实的张绣也很是喜爱,视若己出。
此番讨伐白波军,关羽、卜己两人账下那些黄巾军的枪法颇为高明,此后了解到是出自张绣的师父童渊,郭汜便想着能够让张绣也把枪法教给手下,只是张绣昔日拜入师门时发誓过枪法不再外传,虽说童渊破了戒传给外人,但他没为童渊守孝,也不想连最后的那点为人弟子的脸面也不要了。
先前几次提起时,张绣都插科打诨过去,这次算是坦露心声,知道张绣心意已决,郭汜可惜道:“既然破了戒,那就索性多做一点。你师父将枪法传授给刘正关羽那些人,未必没有私心,你又何必”
“那就待得抓了关羽,叔父问他要如何?”关乎捉拿关羽一事,张绣也是少数知情者,毕竟有可能的话,让张绣招揽关羽也是一种可能,这时张绣提起,郭汜也只好作罢。
随后不久,营地里鼓声磅礴,马蹄、人足践踏着黄土一路延伸,汇聚到营地北面的旌旗之下,“郭”字大纛一侧,郭汜望了眼远处还在与术士聊着什么的牛辅,望望一旁的战车上,敲得满头大汗、双手无力的鼓手,无语问苍天。
好一会儿,牛辅终于下令,黑压压的军队分流而去,在苍茫黄土、沉沉铅云间,开始冲锋起来
大地震颤,人声鼎沸,闻喜县南门附近的营寨南门,关羽横刀立马,听着斥候的汇报,片刻后,望望一旁的卜己与鲍儒。
鲍儒有些紧张地绷着脸,点点头,随后与一队斥候跑向东面。卜己望了眼过去,回头抱拳朝关羽说着什么,随后关羽点头,鼓声开始震动空气、荡开去,一万有余的黄巾军朝着南面或跑步或纵马地冲锋起来。
地面轰鸣,脚步声骤然撕裂天地而起。
旌旗在地面之上飘扬如海,沙土滚滚如潮。
关羽长须鼓荡,披甲持刀跃马当先,脑海里回想着荀攸书信中的内容,提刀望望一侧跟着冲锋的白波军五千铁骑、一万步兵,丹凤眼闪露些许不忍。
地平线上开始出现黑旗铁骑,轰鸣声扑面而来,耳膜震动,脸盘肌肉都有些鼓荡起来,他握紧了刀柄,暗自减速,在躲过几轮箭雨之后,徒然纵马向前,与已经兵戎相交的先驱部队如同尖刀般直直插入敌军中。
鲜血、马首、断臂、人面眼前浮光掠影一般,关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