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这么欺辱她,或者说,必须欺辱什么人。”
叶长溪的话让一向自诩聪慧无双的神侯摸不着头脑,她推了推圆框眼镜,费解不已:“为什么?为什么你必须这样?”
“因为我必须是一个刁蛮任性,疯疯癫癫,神经质,爱折磨人,不讲道理,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大小姐!”叶长溪一股脑说了一大堆贬义词,眸子里倒映着毫无生气的荒原,“我必须是这样——那就必须折磨一些人。”
“为什么?!”神侯穿着中山装,打扮得像个进步女青年,但她仍然不懂其中缘由:“你为什么一定要是那副讨人厌的样子。”
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叶长溪再次转回头来,看着神侯的双眼里,满是自嘲,无奈,和绝望。
“在三哥心里,叶家永远都要是宋家的狗,永远都不能昂首挺胸,永远都必须夹着尾巴。而我,就是那条尾巴。”少女说着,神情间竟真流露出了絮媾身上都不曾有的败犬似的卑贱,“叶长溪必须是个刁蛮任性,不讲道理,惹人生厌的大小姐。她是叶家的软肋,是叶家的耻辱,是叶家的拖油瓶,是叶家公子引以为耻的、让他抬不起头来的妹妹,是宋大当家刚好能够容忍的,叶家扎在自己心头上的一根刺。”
恍惚间,神侯似乎明白了叶长溪的意思,却并不认同她的想法,下意识反驳着:“可宋叶两家明明亲如一家!大当家和二当家明明情同手足!”
“可他们毕竟不是手足,两家也不是一家。”叶长溪笑着摇头,“你们是宋家的金钗,不是叶家的,对吗?而且,宋家的人,什么时候在意过‘手足’?”
从来没有。
宋家的壮年男丁一向稀少,不是因为生不出来,而是因为活不下去。
而当叶长溪的哥哥和主人情同手足的时候,她就必须站出来,像是掉进老鼠屎里的一锅汤,让两个男人不再那么情同手足。
这样,被宋家引以为肱骨的叶家众人才可以继续存在下去。
神侯当然知道这些。她眨眨眼,拍拍叶长溪的肩膀,唏嘘不已:“原来如此,却是我错怪你了。”
“而且,我如此苛待幽姬,三哥在背后自然会给予她补偿。”躲开神侯的手,叶长溪自顾自地说着,“我越折辱她,她得到的,就能越多……所以啊,我真心把她当姐妹,只是,呵呵,可能情绪不太明显。”
神侯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搭话。
“别告诉她。”叶长溪对着神侯俏皮的眨眨眼,“幽姬如果知道了的话,就什么也得不到了——丹药,典籍,甚至金钗……她再也无法从宋家得到什么,甚至是……”
点点头,神侯知道她想说什么:
“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而她们这些人,就是宋家的刍狗。
沉默了半晌,叶长溪撩起鬓角的碎发,看着星野下的无垠荒野,忽地说道:“过些日子,我要去趟远处。”
“何处?”
“不可知之处。”俏皮的笑着,看着神侯哭笑不得的样子,叶长溪似乎很开心。“等我回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囚龙锁吧——可不许藏私哦!”
神侯哑然失笑:“当然,绝不藏私。”
二人相顾无言,一起看向远方,直至东方之间白。
那夜之后,叶长溪没有食言。
许久之后,她回来了,要见识神侯的囚龙锁。
神侯也没有食言,却不大情愿。
原来这个少女早就知道。
她笑着看着自己用锁链刺穿她的胸口,笑得有些疯癫,却一如当初,俏皮的对自己眨眨眼睛,似乎是在告诫自己。
“可不许藏私哦!”
当然。
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神侯和叶长溪对视着,笑着,举起那粗壮的锁链,毫不余力的刺进少女的胸膛。
“神侯一向重诺。”神侯对着叶长溪点点头,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嘘!”叶长溪竖起食指,不许神侯再哭。她抬起手,想要帮神侯抹掉脸上的泪珠,可未走几步,锁链却已经到了尽头。
脸上是疯癫的笑,叶长溪伸长了手,却终究碰不到神侯的脸。
主人在叫她了。神侯擦掉眼泪,对着叶长溪最后点了一次头,转身离开这阴暗的密室。
直至千斤石闸落下,身后仍然是叶长溪的银铃似的笑声。
但那日之后,神侯再不曾见过那张疯癫而可爱的脸。
……
大地的震动渐渐息止。
宋九月似乎打累了,停下拳头,扭了扭肩膀。
“喂。”他把神侯的头从泥土中揪了出来,拍拍那张已经血肉模糊的脸:“别装死了!说!叶长溪呢?!”
神侯没有回答,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说啊!”被无视的宋九月有些气恼,俯下身子,趴在神侯脸前大吼着,口水喷在她的脸上,“叶长溪在哪儿?!再不说的话,我就打死你哦!打死!”
被喷了一脸口水,神侯还当真咳嗽起来,口中咳出不少血沫,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哈?”宋九月一脸懵逼,侧过脸,耳朵贴在神侯嘴边,催促着:“大点声,没吃饭啊!”
浮肿的嘴唇蠕动着,神侯艰难地说着什么,宋九月艰难地听着。
“你……别想找到她。”
她说。
“你们宋家,欠她的,欠我的,欠我们的……”
“数都数不清。”
“你们别想再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