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先走出来,平娃抱着那罐子跟在后头,赵老三正和常凤在柜台边趴着写东西,平娃把罐子往柜台上一放说:“大姐看上了这个。”
大姐,是对宝珠的“尊称”。
她笑纳了,看向赵老三,却见赵老三双眼呆滞,似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她能挑个这么玩意。宝珠还问他,“这个怎么样?”
常凤姐也没料到她的品位如此剑走偏锋,以为赵老三呆滞是因为他负责掏钱,连忙说:“这东西不便宜,四万。”
宝珠点头,“那孩子刚说了。”
赵老三猛然一跳而起,拉着宝珠就向外走,一出店门口,他就忍不住说:“你怎么选上了那个,你买东西不是要雅吗?”
“这又不是我要。”宝珠说,又见他反应这么大,解释道:“我想着,现在一个粉彩的碟子都要将近一千万,这马家窑的彩陶,历史文化内涵可比那深厚,怎么说也不应该才值几万块钱,你不觉得这东西的价值现在被市场低估中?”
赵老三说:“没人要他们当然就没市场,你以为多少搞收藏的,都是为了历史价值去的,现在这世道,古玩收藏中有钱的没文化,有文化的没钱,多少人都是在跟风收藏,别人玩什么,他也玩什么。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也是为了升值。没人追捧的东西,猴年马月也难升值。”
宝珠说:“可比起赝品,这好歹是个真货。”
赵老三说:“那这种真货咱们也不要,这东西经济价值太低,咱买回去就是砸手上。真正的藏家顾不上看,觉得不够漂亮不够雅,剩下跟风的,更是没心思看。你做生意,得跟着市场来。别人喜欢什么,你卖什么。”
宝珠感慨说:“真是命薄如纸,活了上千年的东西,竟然赶不上上百年的。”
赵老三说:“你替个东西难过什么,刚刚有看上的吗?”
宝珠说:“有些东西还行,就是不知道价格怎么样,晚上回到酒店我再写给你。”
赵老三透着玻璃看到常凤正看着他们,他交代道:“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懂得看,不然她看不懂的器物也会拿出来让你帮眼,到时候你就头疼了。”说完转身往里走,“人家明打明来请教你,你还怎么捡漏?”
宝珠跟在后面说:“那彩陶罐命运坎坷,咱救济回去怎么样?”
赵老三在前面不耐地一甩手,粗声说,“俺家三代是贫农,不懂搞慈善!”
宝珠“......”
常凤看他们进来,立刻低头在柜台上又一阵画,随即在本子上撕掉那张纸,递给赵老三,“地图我画清楚了,你照个去就行。”
赵老三接了,又装模作样问了宝珠几句,对常凤说,“看好的葫芦瓶明天来取。”带着宝珠就离开了这家。
宝珠左右看着,要她说,这里的古玩市场,夹杂着工艺品商店,规模没有平安坊一半大。对赵老三说:“我看上的那些东西,有几样心里没数的,价格还得回去之后查查。”
“你意思是想咱们今天早点回去?”赵老三思索片刻,“这样……常凤她哥那地有点远,要不过两天再去。”他们租的酒店离这地方近,如果去的远了来回折腾,像他们这样出来办货的,身上都带着大量现金,赵老三心理压力大,因为他不止带着现金,还带着个“宝珠。”
宝珠没他这么紧张,但也不喜欢来回折腾,俩人就在市场随意转了转,下午四点,就早早回了酒店。
酒店休息室里,没什么人,这时间,这地点,赵老三和宝珠面对面在一张四人台上坐着,中间摆着一个手提电脑。
这电脑是新的,宝珠来之前刚买。
她指着电脑上的照片说:“有两个这样的长颈瓶,你明天一定要注意,是民国仿乾隆的,她万一当乾隆款的卖给你,你可别要。”
赵老三仔细地看了看,在纸上记下,“民国仿乾隆瓷为什么那么多?”
这可是令宝珠伤感的话题,她叹了口气说:“清末民初,国家整个都越来越动荡,那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最强盛的时期,已经就那么过去了……他们怀念过去的辉煌,所以仿制前朝的瓷器。”
赵老三说:“除了仿乾隆款的,民国还仿什么朝代的?”
宝珠端起桌上的咖啡,“那可太多了,民国是仿古瓷历史上的一个高峰,我们.......嗯,他们,上至东汉青瓷,下至大清珐琅彩,各个时段和品类无所不仿。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她放下杯子,看了看手机,说道:“清末的时候,那时候很多列强都来搜刮我们的东西,觉得这东西怎么都这么好看,真东西不够抢,所以民间艺人就趁机造了好多假货,当真的卖给他们。”
这是比较讽刺的一件事,宝珠觉得,“现在过了一百年,那些当时做的假东西,也成了真的,而且曾经被我们骗的傻瓜,又可以用那些东西来向我们讨债了。”
她想到查到的资料中,一个民国仿乾隆的瓷瓶,在纽约苏富比,估价原本八百美元的瓶子,品相还不够完整,最后拍出了一千八百万,被我们“爱国华人”拍了下来。“列强”抢了我们东西,现在又用抢我们的东西来大模大样的“抢钱”,宝珠觉得讽刺又悲哀。
赵老三有些听不懂,但觉得这话题略沉重,转而说道:“你说还要看找笔墨是吧?”
宝珠点头。
“老墨,纸,颜料,这东西有点不好找,你还要清宫旧物?这恐怕更难。”赵老三一边誊录着宝珠的清单一边说,“我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