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爪的收徒考试,果然和江湖上的传说一样,只要在三天内,从他家偷走任何一种东西,就能够拜师学艺。
虎爪家可以自由进入,但出去是要接受检查的。想要从他家偷一件东西出去,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第一天夜晚,我们扛着一根竹竿,搭在了虎爪家的院墙外,顺着竹竿爬上了他家屋顶,伺机进入院内偷窃。
需要交代一句,偷窃这行有很多外界没有见过的工具,和外界所不知道的工具的用途。比如,想要翻阅院墙,有三种工具,我们的行话分别叫硬竿、软竿、缩竿。硬竿就是竹竿,把竹竿搭在院墙外,顺着竹竿爬上墙头,然后把竹竿放在院墙内,顺着竹竿滑下去,就进入了院子。软竿,就是绳勾,将绳勾甩出,勾在院内的树枝或者屋檐上,爬上院墙,进入院内。缩竿是一种特殊制作的工具,看起来是拐杖,其实从里面可以一节节抽出,长可达一丈,类似于后来的电视天线,翻越院墙的时候,只需把拐杖有弯度的那一边勾在墙头,就能够爬上去,如法炮制,进入院内。
我们在屋顶上等到夜半,突然看到屋脊那边上来了一个人,她穿着紧身衣,身形窈窕,月光下,我认出来她是燕子。
燕子说:“你们下去吧,还在这里藏什么意思?从你们翻墙爬杆的那时候,就被人看到了。”
我们灰溜溜地顺着竹竿流到了院墙外,心中充满了难言的落寞。
第二天夜晚,我们又偷偷溜到了虎爪家的灶房里,担心会被一网打尽,我藏身在案板下的炭堆里,冰溜子藏身在水瓮里。那时候北方有钱人家烧煤炭,没钱人家烧柴禾。煤炭平时就堆在案板下。那时候也没有自来水,家家户户都备有水瓮,把井水一桶桶倒入水瓮里,平时饮用,水瓮上面盖着木板。
夜半时分,两个仆人打着灯笼,检查院落。他们走进灶房,我们一句话也不敢说。两个仆人说:“别躲了,快点出来吧,一个在案板下,一个在水缸里。”
我一身煤炭从案板下爬出来,冰溜子湿漉漉从水缸里爬出来。仆人说:“好好的一瓮水,让你给弄脏了,明天把脏水倒出来,把水瓮挑满。”
我们赶忙点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连续两天,无功而返,我们都沮丧到了极点。冰溜子想拜虎爪为师,我也想拜虎爪为师。虎爪是晋北枝叶最繁茂的那棵树。
再剩下最后一天了,我们还没有任何办法通过考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们一步步走向那个几乎可以预知的终点。如果到了终点,我们还没有通过考试,就再也无脸在晋北混了,甚至都无脸在江湖上混了。
我们又要过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
天亮后,我们来到虎爪家,拉起他家的水车,从大同北面的山岗上取水。那时候的大同,饮水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地下水,就是井水,在城里的深井中汲水;一种是泉水,从大同北面的山上拉水,山顶上有一眼清泉。
虎爪家吃的是泉水。
虎爪家的大水瓮,至少要装三车水。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从山岗到虎爪家来来回回跑三趟,才能够把水瓮装满。而我们三趟跑过后,就天黑了。到时候累得要死,爬都爬不起来,又怎么去他家偷东西。何况,为了防备我们,他们家警备森严,即使一苗针也插不进去。
我们拉第二趟的时候,因为没有驾好辕,水车轰轰隆隆地冲下山坡,倾翻了,也带倒了冰溜子。
冰溜子躺在地上说:“我的腿断了。”
我赶忙招呼一辆正在上山拉水的空车,空车将冰溜子拉到了大同城里的药铺。冰溜子一路都在哎呀哎呀喊着疼痛。
到了药铺,见到郎中。郎中询问冰溜子什么情况,冰溜子说腕骨非常疼痛,八成是骨折了。郎中的手指刚刚挨上冰溜子的腕骨,冰溜子就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我对郎中说:“我们没有钱,你先给他治疗,我出去凑钱。”
郎中取出一堆草药,又拿出夹板,将冰溜子的腕骨固定起来,让他躺在药铺后院的病床上,我飞奔而出,去找虎爪。
我们身上没有多少钱,要给冰溜子治好伤,只能向虎爪借钱。我们在大同只认识虎爪。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虎爪家,向他说起冰溜子腕骨断裂的事情。奇怪的是,虎爪并没有表现出吃惊,他淡淡地说:“我已经知道了。”然后,让仆人给了我一百块大洋。
怀揣一百块大洋,我走向药铺,心中充满疑问,虎爪怎么会知道冰溜子受伤了?嗯,虎爪这三天一定派人跟踪我们。那个跟踪的人看到我们爬上虎爪家墙头,伏在屋顶上,就给虎爪报告了;那个跟踪的人看到我们藏身在灶房里,就被虎爪报告了;那个跟踪的人看到我们拉水翻车,同样报告了虎爪。
虎爪真是老江湖,一边要求我们在三天内从他家偷走任何一件有用的东西,一边派人跟踪我们,我们的一切行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遇到如此精明的虎爪,我们又怎么才能从他家偷出东西?
从虎爪家到药铺,要转好几道弯,每逢转弯的时候,我先转过去,然后突然折返身,后面如果有跟踪的人,就会和我和我撞个满怀,可是没有;我又向前走一大截,然后突然从大树背后攀上树顶,爬树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我站在树杈上,向来路瞭望,还是没有看到身后有人跟踪。
那么,一定是这样的。在翻车以前,虎爪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