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目光中又是伤心,又是失望,其中还隐约带着一丝怨气。
这个军官说了这一席话,可谓是喊出了众人的心声。
败兵立即大叫起来,有人大声哭泣,又有人想起死去的弟兄,悲从中来,跪在郑芝龙面前,不要命地用头撞着地上的泥土和积雪。
“咱们什么时候当过逃兵,丢人,丢人啊!只要马宝这鸟人不逃,我就算是将这一腔子血都撒在琉璃河又算得了什么?五座大营,三万多战兵啊……当年大胜关那么多建奴,那样险恶,咱们不也挺下来了?”
“姓马的,你算什么东西,胆小如鼠的败类,若非是你,我们能败得这么惨。可怜海霹雳肠子都流出来了,还顶在前面死战不退,白死了,白死了!”
“镇海军,现在还他娘有镇海军吗,大胜关那支打出赫赫威名的铁军,死了,死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咱们镇海猛虎,都被姓马的带着一群羔羊了。南安伯啊,你怎么就瞧上了这么入娘的怂包?”
“三年了,咱们镇海军成军三年了,我等追随靖远伯从福建到镇江,又到了这苦寒之地。远本没想过什么富贵功名。反正,上头待咱们恩厚,一声令下我等将这条命交出去就是。不过,这一战就算是死了,也不甘心。”
“别当我等糊涂,看不出这一仗究竟是怎么败的,还没开打,上头的大人物们都各怀心思,不败才有鬼,直他娘这打的是什么鸟仗?”
……
郑芝龙不是傻子,相反,他能够有今天的地位,本就是一个精明到极处之人。又如何不知道这些士卒口中的怨言明面上是对着马宝,实际上是冲着自己来的。
话中的意思是说,如果自己不将郑森调走派马宝过来接收部队,不在军中搞清洗,镇海军也不可能有今日惨败。
他满腹恼怒,却偏偏发作不得。按说,要想平息士卒们心中的怨恨,只需立即着人将马宝拿下,当众砍下脑袋级可。作为一个海盗头子,作为一个枭雄,别说杀马宝,就算杀再多人,郑芝龙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可是杀了马宝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挽回这一场空前惨败?
拿下北京已经没有可能,先入京城者为王也化为镜花水月。
现在,就连自己能否顺利地从这混乱的战场上撤回去都成问题。镇海军已经彻底覆灭,儿子郑森手上这支好不容易拉起的部队也已经不复存在,没有了军队,万事俱休,这一场北伐同郑家毫无关系,已经变成孙元孙太初的舞台。
不,镇海军灭亡,宁乡军必然军心大恐,狡猾如孙元者,必然不会去冒这个险,必然会将部队撤回江淮,继续去做他的土皇帝。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因为我的失误,郑某也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我就算杀了马宝也于事无补。
……
看着这些衣甲破烂,浑身泥垢和血污的士卒,郑芝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直跪在地上的马宝已经被众人骂得抬不起头来,他知道自己的前程已经尽毁,从现在开始,郑芝龙再不会信任自己,像这种独掌一军,大权在握的好事再不会有了。而且,说不好自己今天就会被他砍下脑袋来,用于平复镇海军将士胸中的怒气。
一想到这里,马宝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他跪行向前,大声哀号:“南安伯,南安伯,末将知罪了,饶我一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