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回到大船,才知道这二天气温高涨,舱中闷热,岸上又无荫凉处可避,谢夫子和几个人都中了暑。孔定见族长一路闷闷不乐,不待他讲,自去安排打扫通风。
福先生自登上大船,才吁出一口气,胸膛中依旧堵得沉重,族中又失去十数青壮男女,闫长老似粗实细,挑走的都是上等人侪,福先生自认被算,却说不出口,毕竟人家也送过来八位姑娘,他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族人和外人私下订亲,只为衣食进了人家的地,尤其痛心冰黎被长老硬生生要走,人家可就是这一个要求,自己都有了嫁闺女的打算,又怎能留得住她!
这一程出发,平原中分出一小半,前面刚失了福海,这里又落下冰黎福明等青年才俊。他伫立在船头发愣,气温蒸腾也浑然不觉,只感到思维浑沌,头脑中满满实实,稍微一动,就胀痛沉重,难以动弹。
偏偏这时船舱里吵吵闹闹,乱哄哄的,他忍着头疼转过身来,看着船板上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族人,就象老母鸡看着自己领着的小鸡一样,却见族人满身热气弥漫,脸上也火爆爆的,有些低声骂骂咧咧,有些毫无顾忌的大声对吵。
他不明所以,唤过福松,福松赶紧回答:“天气炎热,舱里闷热无比,开窗也没有用,大伙儿个个也像火爆星子一样。”
福先生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又扫了一下大船周遭,虽然天气还早,但骄阳威严,微风全息,人就是站在那里不动,汗仍是哗哗往下流。这样一想,马上感到自己后背也似有无数条小虫子爬行一般,极是难受,心中有些懊恼催逼族人连续赶路回船,也没有先让几个人回来提前通知安排。
他咽了一下喉咙,福松赶紧递上竹筒,让他喝了口凉水,正好福嫂送饭过来,催着他才吃了一点,不禁在他面前埋怨:“都不想吃!剩的太多,幸好年前大冷天码了不少冰块,用来镇着,不然全坏了。”
福先生听得,眼中一亮:“对,是福海带人收集的,倒忘了这事,正好派上用场。”说完便即下舱看看情况,刚一进去,一股热浪混杂着各种异味扑面而来,人肉味、尿臊味、脚臭味、发酸味,让他的胃猛一收缩,几乎便要呕吐,他缓了缓,这才看到站在里面正在大喊大叫的孔定张开的嘴巴,不觉苦笑了一下。
伏桀挟着一身热气过来急切道:“族长,不行,娃娃受不了!”
不消他说,福先生们一进来就听到娃娃们响成一片的哭声,顿时着急起来,赶紧让福松通知停船靠岸,叫孔定等人到身边来商议。
福阳道:“船上窗户少,这种天人在船上呆不住。”
孔定道:“得找个阴蔽的地方避一下,我这一生没见过有这么热的天!”
福旭道:“不若还回阎家村,过了伏天再走。”
伏桀道:“干脆抢了村子,就住下来。”
众人听了都吓一跳,根本不理他。福先生瞪了他一眼,忙和大家说出自己的主意:“后舱有不少去冬贮存的冰块,先搬些出来降温;每天都要把大舱里多擦洗几遍;乘早晚凉快时到附近岸上找找有无树林山洞可以暂时避一下。”
众人听族长说起冰块,立刻恍然,都松了口气,忙照他的话分头行动。
大舱内慢慢安静下来,福先生上来,仍感到头沉甸甸的,心里也毫不轻松。
已是中午,旷野一片寂静,灰黄的土地上点缀着蔫蔫的毫无光泽的绿色,碧蓝的天空中明晃晃的太阳强盛无比,无情的烘烤着世间万物,拼命蒸发着它们的水气和生命气息。
孔定和福阳说得对:今夏不比去年,太阳毒辣多了。冷库里的冰块有限,不几日就会用光,到时候族人难道竟会烤焦不成?也许金先生会出现,福先生心存幻想,但就算他此刻出现在眼前,又怎能把这大敬畏的太阳怎么样!虽然此刻如置身于火炉之中,他只觉得心中凉丝丝的,无计可施。
次日天不亮,他就和福松下船,照例攀爬上一处高地,看看就近有无避暑处,一路走去,和昨天船上所见大同小异,到处都是荒野山坡,但有也是些低矮灌木。
直到太阳高起,空气热得难以呼吸,才带着疲惫和失望回来,岸上也正聚集着三三二二无精打采的族人,神情呆滞,或蹲或站,福嫂和几个妇女在船头叫吃饭,也都无甚反应,看到福先生回来,都呼啦一下围上来,看清他的脸色后,又呼啦一下散开。
福嫂见丈夫如此,心中肉疼,忙上前问候,端上水给他擦洗了,看着他一口一点一口一点,默默的嘴嚼,也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味道,在一边看着着急,恨不能自己替他多吃一些。
福先生吃完,自回指挥舱中打坐,正自入神,听得岸上伏桀大呼:“族长回来了吗?”
福松在窗外赶忙制止:“莫嚷!刚回来,正在休息呢。”
“出事了,你赶紧叫一下。”
福先生不等福松回话,已走到船头问:“怎么回事?”
“族长,”伏桀气喘道:“我和福旭正在找荫凉的地方,碰到闫琪,他见到我俩,就昏过去了。”
“啊!人呢?”
“福旭在照看着,我赶回来报与你知道。”
“好!”福先生下得船来,拍拍他的肩膀,连忙往回路上赶下去。
小路崎岖,烈日当头,几个人疾步而行,福先生听得伏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放慢了脚步问他:“人还不要紧吧?”
“可能是热坏了,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