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柏林禅寺的香火很旺,逢初一十五,来寺里上香的善男信女更是络绎不绝。
还未到寺门口,曹采薇便让自家的马车在路边停了。
墨梅扶姑娘下了车:“姑娘,今儿的人比以往多了好几倍去。”
曹采薇道:“许是快到上巳节的缘故,女儿们都赶到今日来祈福了。”
女儿们所祈的福,不过是求个好姻缘罢了,墨梅笑道:“菩萨自会保佑姑娘。”
曹采薇朝街对面的庙门口张望,很快便看到了丁家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旁边的那个‘烟树隔潇湘’般的淡青色身影——他今日没有戴簪,而是在髻上覆着淡青色的薄巾。曹采薇红着脸轻笑,这人,惟恐别人不知道自己的秀才身份呢。
惊才风逸,壮志烟高——曹采薇此时能想到的,只有这几个字,等哪天写给他看,用隶书?还是小篆?记得他对《伯远帖》一直津津乐道,自己为此曾苦练过一阵子王珣的行书……
“姑娘,您看。”墨梅的声音有些冷,曹采薇顺着墨梅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昔日的那股气再次顶上脑门,中途断开,整个人便如断弦的琴般凄音袅袅:“唐笑笑,她怎么……”
似乎唐太太方夫人她们也在场,但曹采薇只觉得所有的人都化为雾气,只有那唐笑笑和丁瑾两个人是清晰的,唐笑笑穿着藕白色轻罗衣裙,外面罩着丁香色蝉翼纱半臂,与丁瑾浅浅行礼,微笑攀谈。
“这个南蛮!哪儿都有她!”曹采薇吊上一口气来,还魂,开骂。
墨梅吓了一跳,姑娘很少这样,看来这次是真的恼恨了:“姑娘莫急,丁公子与那唐……不,与那南蛮,或许是碰巧遇上的。”
碰巧?他方才明明是翘首以盼的等人状,见到唐笑笑,立即殷勤见礼,体贴倍至。
想到此,曹采薇几乎要晕厥:“墨梅,咱们回车上。”
墨梅扶住姑娘:“姑娘不该气馁,那唐笑笑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将公子骗出来的呢!”
“咱们此刻又能做什么,难道也去上香,假装巧遇?”曹采薇叹了口气,“我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曹采薇像一尊石像一般,怔怔地看着心上人同另一个姑娘进了寺里,心仿佛也冷成了石头。
“姑娘若为此烦恼,便是不珍重自己的身份!”墨梅想尽办法开解姑娘,“那唐笑笑是什么东西?一个商贾的女儿,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姑娘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何必与这种商贾小野妇一般见识!定是她缠上了丁公子,公子一向温和体贴、讲究风度,又当着长辈们的面儿,此刻也不好撵她走……”
“她外公家也是书香大家呢。”曹采薇蚊子哼哼似的说。
“外公?”墨梅把外字说得很重,“外公,外孙女,那可就外道多了!她姓唐,她说到底还是个商贾的女儿!姑娘是谁,是赵州曹先生的嫡亲女儿,掌上明珠!咱们先生如今又当上了保定书院的先生,丁公子难道要放弃尊师的女儿,去求娶一个商贩之女么!除非他的脑袋让驴蹄子给踢陷进去了!”墨梅收声,自己告诫过自己不可再讲村野之语的,下不为例。
曹采薇咬着嘴唇,依旧望着寺门的方向,可以想象他们进到寺中,是怎样的谈笑风生,丁瑾是谁,有他在绝不会有冷场,而那个南蛮,更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二位姑娘,这大太阳底下,仔细晒黑了。”
主仆二人看去,见是个上来搭讪的货郎,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但那谄媚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猥琐。二人移开两步,并不打算睬他。
货郎却是个不屈不挠的:“二位姑娘都是天姿国色,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位白衣的姑娘脸色有些苍白,这位姑娘么,脸色又有些太红了,妙龄女郎的肌肤最好是粉扑扑水嫩嫩的才好……”
“走开!你这登徒子!”墨梅厉声道,“光天化日还想调戏民女不成?你身旁这马车就是我们家的,以为我们身边没人么!”
曹家车夫已经走到那货郎身边,抱着手臂怒视着他。
货郎却并无惧色,嘿嘿笑道:“小的不过是看二位姑娘的妆容还需润色,手里正有几盒上好的水粉,颜色又白又自然,擦在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粉迹来,好用的很!”
“走开走开,我们姑娘只用杏花轩的水粉,谁要你那些粗货!”墨梅鄙夷道。
曹采薇却沉思片刻,道:“拿出来看看也无妨,这小货郎伶牙俐齿,粗货都被他说成上品了。”
“货真价实,可不是空口说来的。”小货郎笑着打开一小盒香粉,“姑娘您看看,这粉多细啊,擦在脸上又白又不伤皮肤,香味儿也不浓不薄,正适合姑娘这样有身份的人。”
曹采薇边看边与之攀谈:“听你的口音,像是江南人?”
“姑娘好耳力,小的本是徐州人士,因家道中落,辗转来赵州投亲的。”小货郎每天都会说上这么一段说辞,学几句南方话,就能卖出更多的水粉,这大概就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人人都说江南美人纤柔白嫩,水土倒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妆容,三分长相七分打扮……”
“徐州?离兰溪多远?”曹采薇打断问道。
“不远,不远。”小货郎呵呵笑道,暗忖,自己一个地道的北方人倒还真把这个傻妞儿给蒙住了,兰溪这地名,连听都没听过。
“你可会说兰溪话?”
“都差不多,差不多。”小货郎眼睛转了转,感觉可能有大买卖上